“老爷,最后一条船,申时三刻,泊在第三码头。”师爷,这位他最信任的心腹,低声禀报。
张致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脱下官袍,换上一身寻常商贾的棉布直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让他耗尽心神、也让他“名垂青史”的县衙正堂,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当第一批得知消息的士子们愤怒地聚集起来,手持棍棒、石块,呼喝着冲向县衙,准备找张致亨“算账”时,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衙门。
大门洞开,里面除了必要的公家具,值钱的、私人的物件一扫而空。
人去楼空!
张致亨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祖宗牌位,甚至祖宗的骸骨,登上了北上的民用客船。
他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上海县城墙,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砸吧!尽情地砸!”
他对着上海县的方向,“衙门是朝廷的,命和祖宗是我自己的!老子把根都刨了,还怕你们砸几扇破门板?!”
他这一跑,堪称大明官场行为艺术的巅峰。
他不仅物理上逃离了风暴中心,更是在精神上斩断了一切可以被威胁、被报复的根源。他把自己变成了一颗无根的浮萍,也让所有想找他麻烦的人,瞬间失去了目标。
这已不是简单的弃官,这是一次彻底的、斩草除根式的叛逃!
而他的目的地,正是这场风暴的源头,也是唯一可能给他提供一线生机的所在——北京城,紫禁城,那位“装病”的皇帝脚下。他要亲自去问问那位陛下:这口您甩出来的锅,臣,给您背回来了!您,接是不接?
暖阁内,
朱由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位前上海知县。张致亨毫无形象地踞坐在锦墩上,正捧着一只御膳房刚端上来的烧鹅,吃得满手油光,腮帮子鼓胀,仿佛饿了三天三夜。
那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模样,与这精雅温暖的御前暖阁格格不入。
空气中弥漫着烧鹅的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佩与心虚:“多……多吃点。张爱卿……这一路,舟车劳顿,挺……挺难的吧?”
张致亨闻言,奋力将嘴里一大块肉咽下,又灌了一口温酒,然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当今天子,里面没有臣子的敬畏,只有一种光棍般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难?呵……”
他哑着嗓子,像是自嘲,又像是说给皇帝听,“启禀陛下,难的不是路程,是心路。臣离开上海县时,身后跟着的,不是仆从,是骂名。住的不是客栈,是随时准备遗身沟渠的觉悟。”
他拍了拍自己依旧鼓囊的胸口:“臣把祖宗的骨头都背在身上了,就等着到了京城,陛下您一声令下,将臣推出午门,和这些骨头一起砍了,也好让我张家列祖列宗看看,他们这不肖子孙,最后是怎么为君分忧的!”
朱由检抬手,制止了身旁脸色铁青、正要上前呵斥张致亨失仪之举的曹化淳。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混杂着无奈、钦佩,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他像是在对曹化淳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目光重新落回狼吞虎咽的张致亨身上,眼神复杂,“唉……这大明万里江山,衮衮诸公,到头来,敢把事情做绝,把退路斩尽的,竟只有你张爱卿一人啊……”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招揽之意:“说说吧。你这官……上海县是肯定回不去了。告诉朕,想去何处任职?六部?都察院?或是……外放个富庶州府?”
“臣也不知道,反正去哪都一样,都是个‘死’字……”
张致亨说完这句心灰意冷的话,便不再看自己的陛下,重新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眼前的饭食,仿佛那才是他此刻唯一的寄托。
朱由检摩挲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官心”已死,只剩下一副疲惫躯壳的臣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需要一个地方安置这个“功臣”兼“麻烦”,一个足够远、足够重要,又能让各方势力都暂时闭嘴的地方。
“嗯……”他沉吟片刻,仿佛福至心灵,轻轻一拍御案,“有了。去辽西吧。”
“辽西?”张致亨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起头,脸上是真实的茫然,“陛下……恕臣愚钝,辽东有阎应元阎巡抚,辽南有杨廷麟杨巡抚,这……辽西在哪儿?”
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赖的、创造历史的笑容,他伸手在虚空中随意地划拉了一下,仿佛在划分疆土:“朕现封的!辽东巡抚是阎应元,辽南巡抚是杨廷麟,朕现在再设一个辽西巡抚,由你张致亨担任,有何不可?”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帝王随心造设的霸道。所谓“辽西”,可能只是他地图上临时起意画出的一条线,一个为了安置眼前这个特殊人物而诞生的、前所未有的官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末改革》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爪机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爪机书屋!
喜欢明末改革请大家收藏:(m.zjsw.org)明末改革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