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素绸,缠在朱红宫墙的琉璃瓦上,久久不散。廷尉府后院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嬴政已坐在案前三个时辰了。案上堆着的竹简足有半人高,最上面一卷《秦律》的竹片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他用细竹片小心翼翼地刮去简上第三十七行的墨迹,底下立刻露出三行比蚁足还小的刻字 —— 那是李斯昨夜趁着送卷宗的间隙,用特制的铁笔偷偷刻下的密报。
“吕不韦门客郑安平率三十死士潜入雍城,散播‘嬴政母妃赵姬曾为邯郸歌姬,其身非嬴氏纯血’的流言,宗室嬴傒已收其百金,允诺在朝会上发难。” 嬴政逐字读完,指尖在 “嬴傒” 二字上轻轻敲击着案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位宗室大夫是秦昭襄王的庶子,论辈分算是他的叔公,常年驻守在雍城的蕲年宫,手中握着宗室的祭祀权,在老秦人中颇有威望。
他将竹简凑近炭盆,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竹片的纹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直到那些刻字化为焦黑的灰烬,他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 原主的记忆里,嬴傒早年曾因争夺王位被秦昭襄王贬斥,对嬴氏嫡系本就心怀怨怼,如今被吕不韦用重金收买,倒也不足为奇。
“公子,晨食备好了。” 陈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谨慎。这位曾在邯郸街头被他救下的侠客,如今已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郎官服,腰间悬着的铜剑用鲨鱼皮包裹着,走路时听不到半点声响。他捧着食盒进来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窗棂 —— 那里糊着的窗纸有一处极细微的褶皱,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味着府外有异动。
嬴政端起陶碗,喝了一口温热的麦粥,目光落在陈驰袖口露出的半截布帛上。那布帛的质地粗糙,显然是从禁军的营帐里偷来的,上面用朱砂拓着一个狰狞的虎头纹 —— 正是禁军左屯营的令牌纹样。“左屯营统领蒙武是蒙骜将军的长子,素来与吕不韦不和,怎么会突然异动?” 他放下陶碗,指尖在案几的凹槽里轻轻划着。这处凹槽是他特意让人凿的,里面藏着半块从邯郸带来的墨锭,墨锭里掺了极细的铁粉,能吸附百步内的铁器异动。
陈驰将布帛铺在案上,声音压得像蚊蚋振翅:“昨夜亥时,我在西市的酒肆里逮住了左屯营的百夫长李敢。这小子喝得酩酊大醉,正跟一个穿吕不韦门客服饰的人吹嘘,说今日要跟着成蟜公子来廷尉府‘拿人’,还说事成之后能升为千夫长。” 他用手指点着布帛右下角的一个小点,“这里有个‘成’字,是成蟜的私印标记。”
嬴政的指尖突然停住。成蟜比他小两岁,是秦王嬴异人与韩国公主所生,自幼养在吕不韦的相邦府里,吃穿用度都比原主在邯郸时好上百倍。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异母弟弟最是怯懦,见了蚂蚁都要绕道走,如今竟敢带着禁军来查抄廷尉府?他忽然想起三天前从雍城传来的消息,成蟜上周刚被封为长安君,食邑三万户 —— 这赏赐来得蹊跷,显然是吕不韦给他的甜头。
“他想查什么?” 嬴政拿起案上的青铜爵,里面还残留着昨夜喝剩的米酒,酒液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脂。这是他特意让人从邯郸带来的酒曲酿的,味道辛辣,与秦国本地的米酒截然不同。
“说是要查抄公子从邯郸带回的私物,尤其是那口黑漆木箱。” 陈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李敢说,相邦府的人交代,那箱子里藏着公子与赵穆往来的书信。”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口木箱确实是从邯郸带回来的,但里面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通敌书信。去年深秋,他在赵穆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三卷绢帛:第一卷是赵穆与吕不韦的密信,详细记录了两人如何勾结,约定 “待嬴政归秦,便诬其通赵,借宗室之手除之,立成蟜为储”;第二卷是赵国在秦国境内的细作名单,为首的正是吕不韦的门客郑安平;第三卷则是半块青铜符,上面刻着秦赵边境的烽火台分布,另一半据说在吕不韦手里。
“让他们进来。” 嬴政将青铜爵倒扣在案上,酒液顺着爵底的纹路缓缓流淌,在案几上积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他对陈驰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当沉重的府门被甲士撞开时,成蟜带着一队禁军鱼贯而入,甲叶碰撞的铿锵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成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比秦王仪仗还要繁复的云纹,腰间的玉带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据说价值千金。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扑了薄薄的脂粉,掩盖了原本有些蜡黄的肤色。“兄长倒是好兴致,大清早的就在饮酒作乐。” 他故作亲昵地拍着嬴政的肩膀,手指却在不经意间拂过案上的竹简,目光像鹰隼般扫视着室内的陈设。
嬴政握着毛笔的手没有停顿,笔尖在竹简上勾勒出 “王” 字的最后一笔,墨汁在竹片上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墨花。“王弟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左屯营的禁军按律不得擅离军营,你这样带着他们私闯廷尉府,就不怕父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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