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那声沉锚般的嘱托落下后,仿佛抽走了他仅存的支撑。他像一盏彻底耗尽灯油的枯灯,沉入了更深的昏睡。呼吸不再是清晰的咳嗽,而是一种浑浊、粘滞、带着破败风箱嘶鸣的喘息,在寂静的屋子里日夜回荡,成了压在所有人心头的沉重鼓点。
家里的空气也凝滞了。奶奶的眼窝陷得更深,终日守在炕沿含泪陪着爷爷说话:“老头子,你别睡,跟我聊聊天好不好?以前我总是跟你无理取闹,这辈子我已经习惯了,你这样突然不理我,让我怎么办呀!”
枯瘦的手一遍遍拧着冷毛巾,覆在爷爷滚烫的额头上,试图汲取那灼人的温度,看着爷爷无动于衷的模样,奶奶更加泣不成声:“你个死老头,咱们快七十岁才娶得儿媳妇,好不容易见到孙子、孙女,你怎么可以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我?我是个女人,我承受不住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彻夜不灭,灯油熬干了,奶奶就沉默地添上,微弱的火苗映着她蜡黄的脸和花白凌乱的鬓角,像一尊守候在冥河渡口的石像。
大姑妈、二姑妈也轮流赶来,哭着安慰奶奶:“娘,你先睡一会儿,别把自己也拖垮了啊!”我们来照顾爹”
二姑妈端着熬得浓黑的药汁。泪流满面地叫着:“爹,你现在怎么样啊?跟女儿说说话好不好?”可爷爷紧闭的眼皮和那艰难的呼吸,让所有声音都显得空洞而遥远。
爸爸的腰背佝偻得几乎对折,沉默得像块河滩里被冲刷千年的石头。家里的田地、牲口,所有喘气的、需要力气的活计,沉沉压在他肩上。他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去,暮色沉沉才拖着沾满泥浆的腿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无声地望向炕头,眼神浑浊,里面盛着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妈妈也陪着爸爸同进同出,脸上的表情像蒙了一层灰,眼神里是惯常的疏离,偶尔掠过炕上那团枯槁的影子,会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复杂——或许是怜悯,或许是长久压抑下更深的麻木。这个家,像一架超载的破车,在泥泞的路上吱呀作响,每一步都濒临散架。
苏寒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绷得像拉紧的弦。她看着爷爷那浑浊艰难的呼吸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钝痛。那晚爷爷沉锚般的目光,那冰冷手掌最后微弱的回握,还有那“你奶奶……这辈子……苦……” 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寒丫头……你……你长大了……” 他死死盯着苏寒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沉重的烙印直接刻进她的骨髓深处,“以后……要听你奶的话……要多……多顾着你奶奶……多……多顾着她点……啊?”日夜在她耳边回响,沉重得让她稚嫩的肩膀几乎要被压垮。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她知道,爷爷正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拖向黑暗的深渊。她知道,奶奶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枯守的力气。她知道,大人们的奔波和叹息,都无法改变那不可抗拒的轨迹。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另一种更原始、更蛮横的力量,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破土而出——那是近乎偏执的执着,是对命运无声却最激烈的反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哪怕只是徒劳,哪怕只能延缓一丝一毫,哪怕只能换来爷爷片刻稍微平顺的呼吸!她必须做点什么!采药!只有采药!卖钱!买更好的药!那点微薄的希望,成了她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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