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身影在漆黑的山林间飘忽不定，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她显然对这片地域极为熟悉，总能精准地避开陡坎和荆棘丛，选择最隐蔽、最难以追踪的路径。李逸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身后那无形的追杀感如芒在背。
两人一言不发，只顾埋头疾走。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打破着死寂的夜。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慕容雪才终于在一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前停下。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侧耳倾听良久，确认没有追踪者，这才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进来。”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冷静。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仅容弯腰通行的天然岩缝，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水汽。向下走了约十几步，空间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一角有细微的水声，是一条地下渗出的溪流，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洞顶有裂缝透下些许微光，勉强能视物。
慕容雪点燃了一小截似乎早已准备好的、气味有些怪异的油脂蜡烛，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石窟。她取下头巾，露出那张清丽却写满疲惫的脸庞，额角沾着汗水与尘土。
“暂时安全了。”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吁了口气，看向李逸的目光复杂，“你太冒失了。不该在那时候喊我。”
李逸也靠坐在对面，剧烈地喘息着，苦笑道：“我别无选择。慕容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里的井水，‘狐影’，还有你……”
慕容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水潭边，掬起一捧清水，仔细嗅了嗅，又浅浅尝了一口，才示意李逸：“这里的水应该没问题，可以喝。”
李逸早已渴得喉咙冒烟，也顾不得许多，趴在水潭边痛饮起来。冰冷的山泉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灼热感。
慕容雪看着他饮水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被凝重取代。“村里的井水，被下了一种慢性的迷魂药。”她缓缓开口，声音在石窟中回荡，“剂量很轻，不会致命，但长期饮用，会让人变得麻木、迟钝，易于控制。”
李逸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控制？谁干的？‘狐影’？”
慕容雪点了点头，脸色阴沉：“是‘狐眼叁’的手段。那个村子，早已成了‘狐影’的一个观察点和饵料。他们利用被控制的村民作为掩护，监视过往行人，甚至……引诱像你这样的‘目标’。”
“目标？我到底为什么会被‘狐影’盯上？”李逸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看着李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的父亲，李璟，不仅仅是长安西市的一个普通商贾。”
李逸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你的父亲，”慕容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是陛下早年布下的一枚暗子，隶属‘察事厅’，专司监察河北道与藩镇往来的财经异动。他手中，掌握着一条可能直指某位藩镇大将暗中勾结突厥、意图不轨的关键线索。”
父亲……是朝廷的密探？李逸脑中一片空白，过往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父亲时常外出经商，一去数月；家中偶尔会来一些神秘的客人，与父亲在书房密谈至深夜；父亲对时局总有独到的见解……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叛军攻破长安，首要目标便是清除朝廷的耳目和抵抗力量。你父亲的身份，恐怕在城破前就已泄露。‘狐影’组织，与河北那位藩镇大将关系匪浅，他们追杀你，是为了斩草除根，防止你父亲可能留下的证据落入朝廷手中。”慕容雪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李逸最后的一丝侥幸。
家破人亡，并非单纯的战乱波及，而是早有预谋的清除！巨大的愤怒和仇恨瞬间淹没了李逸，他双眼赤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证据……我父亲留下了什么证据？”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慕容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藏在你家某个隐秘之处，或许交给了某个信得过的人。这也是‘狐影’急于找到你的原因之一，他们想从你这里打开缺口。”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父亲，曾是察事厅的编修，与你父亲是故交。长安陷落时，他预感不妙，让我携带部分机密卷宗出逃，并设法联系可能幸存的同僚。我混入长风营，本是权宜之计，却意外发现了‘狐影’渗透的迹象，以及他们对你动向的追查。”
“所以你在粮仓救我，指引我去山神庙，都是为了帮我？”李逸盯着她。
“不全是。”慕容雪坦然道，“帮你，是因为故人之情，也因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狐影’布局，甚至反戈一击的契机。你，李逸，是这个契机的关键。你父亲的线索，或许能揭开‘狐影’及其背后主使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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