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立在望河坡顶,战马似通人性般昂首嘶鸣。他猛地抬手,长枪直指苍穹,枪尖映着朝阳迸发寒芒:“各营听令!按计划行事!”
“得令!” 众将齐声应和,各营旗号随即翻动,“虎” 字旗、“箭” 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千军万马瞬间动了起来,脚步声、马蹄声、器械碰撞声汇成震天洪流。
“王猛!” 周羽目光扫向人群中那个铁塔般的壮汉,“带你那几个弟兄,去城下‘请’刘贼答话!”
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抄起背后的狼牙棒往肩上一扛,冲身边四个亲兵挥挥手:“走,给刘大人送份‘见面礼’!” 五人翻身上马,慢悠悠地晃到护城河边,离城门足有百八十步远勒住缰绳。
这王猛生得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坐下马都比寻常战马壮一圈,他往马上一坐,活像座移动的肉山。只见他从亲兵手里抓过个破陶碗,“哐当” 一声往地上一摔,清了清嗓子,那嗓门比铜锣还响:“城上的听着!你家刘大人在家吗?赶紧叫他出来接客 —— 哦不,接战!”
城头上顿时一阵骚动。刘文武正缩在箭楼避风处,身上穿着件狐裘大氅,领口还镶着金线,肚子挺得像个圆鼓鼓的蜜饯坛子。他本就生得面白无须,此刻被寒风一吹,脸更是白得像张宣纸,手指死死攥着城垛,指节都泛了青。
他身边站着三名副将,模样各有千秋。左首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姓钱名禄,是刘文武的小舅子,专管收税,此刻正凑在刘文武耳边,声音尖细:“姐夫莫怕,量他们也攻不上来!” 中间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叫孙虎,原是地方恶霸,被刘文武招安当副将,此刻眉头皱成疙瘩,盯着城下的王猛咬牙道:“这黑厮好生无礼,末将愿带五百人出去教训他!” 右首是个留着山羊胡的文士,名唤李儒,是军中参军,此刻推了推歪掉的幞头,低声劝道:“将军,坚守不出为上,切勿中了敌诱敌之计。”
三人话音刚落,刘文武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回头看,正是新来的统领。此人身长八尺,身着亮银色山文甲,甲片打磨得光可鉴人,腰间悬着柄绣春刀,刀鞘上镶嵌着七颗绿松石。他面容冷峻,鼻梁高挺,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此刻正斜倚在箭楼立柱上,单手按刀,嘴角挂着一丝不屑,仿佛城下的叫阵与他毫无干系。
“刘大人!别躲着呀!” 城下王猛见城上没动静,又扯开了嗓子,“小的给您带了份‘贺礼’!” 说着从亲兵手里拎起个麻布包,“哗啦” 一声倒在地上 —— 竟是一堆破烂的税单,还有半块啃剩的窝头。“您去年收的‘抗旱税’‘护城税’‘门窗税’,小的们给您攒着呢!还有这窝头,是您府里厨娘扔出来的,比咱们难民弟兄吃的树皮香多了!”
城上钱禄气得跳脚:“放肆!再敢胡言,放箭射杀你!” 说着就要喊弓箭手。
“别别别!” 刘文武慌忙拉住他,声音都发颤,“钱副将,别…… 别冲动,守城要紧!” 又缩了缩脖子,“这…… 这定是敌将的诱敌计,咱们不能上当!”
王猛见状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肚皮道:“哎哟!刘大人这是怕了?也是,您天天在府里搂着金银睡觉,哪见过真刀真枪?要不这样,您派个能打的出来,赢了小的,小的给您磕三个响头;输了,您就开城门投降,小的保证不抢您的狐裘大氅!”
城下王猛等了半晌,见城门依旧紧闭,城上只有几个脑袋探来探去,顿时撇了撇嘴,冲城头拱了拱手:“得嘞!既然刘大人这么‘好客’,小的就不打扰了!您好好在城里待着,等咱们破了城,给您备好棺材,保证比您的床还舒服!”
说罢,他拎起狼牙棒,冲亲兵挥挥手:“走,回去喝热茶!让刘大人好好‘守城’!” 五人拨转马头,慢悠悠地往回走,留下城头上一片死寂,唯有新来的统领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愈发锐利,手指在绣春刀刀柄上轻轻摩挲着,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周羽立在望河坡顶,枣红色战马忽然前蹄刨地,鬃毛翻飞间,他手中丈八长枪骤然扬起,枪尖划破晨雾,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鸣金!全军暂退!” 一声令下,中军帐旁的铜锣立刻响起 “镗镗” 重音,三长两短的节奏穿透战场喧嚣 —— 这是预设的信号。
赵虎扯着嗓子嚷嚷:“娘的!城上龟孙不敢出来,粮草却快见底了!撤!先回营搬粮!” 看着身边的辎重车,“帐篷辎重带不动了!扔!全给老子扔了!”
骑兵营的士兵,有人踉跄着拽开帐篷绳,棉制的中军大帐轰然塌落,露出里面半铺的被褥,绣着并蒂莲的枕套被踩在马蹄下,沾了满地黄泥。更多士兵七手八脚地掀翻麻布帐篷,有的帐篷角还挂着昨晚晾晒的伤药布,随风飘落在地;有的帐篷里漏出半袋糙米,米粒滚得满地都是,混着草根与碎石。最惹眼的是那顶绣着飞虎纹的指挥帐,被两名士兵 “失手” 扯破了帐顶,鎏金帐钩坠在地上,阳光照过泛起刺目寒光,却没人回头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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