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弘历的怒火果然被彻底引爆，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无心之举便已如此凉薄寡恩，若有心为之，那还了得？！岂不是要效仿那弑君弑父的禽兽之徒？！”
“皇阿玛！儿臣绝无此心！绝无此意啊！”永璜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额头瞬间红肿一片。
“绝无此意？朕看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弘历步步紧逼：“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时日，你处处以长子自居，事事都要压永琏、永璋一头！在灵前与兄弟争执，言语刻薄，毫无友爱之心！如今更是在嫡母灵前做出如此不堪之态！”
“你打量朕看不透你那点龌龊心思吗？！你分明是见孝贤皇后崩逝，便生了觊觎大位之心！朕告诉你，痴心妄想！就凭你这等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行径，绝无承继大统之可能！”
“皇阿玛——！”永璜面无人色，绝望地呼喊，弘历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利刃，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绿筠动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由身边的茉心、慈心勉强搀扶着才未倒下。
她挣脱开宫女的搀扶，踉跄着上前几步，在弘历面前深深拜倒，声音虚弱而充满了自责的哀伤：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未能尽到教养之责，才使得永璜对孝贤皇后心生怨怼，失了恭敬之心......更是臣妾教导无方，才让永璋在如此肃穆之地，因一时激愤犯下殴打兄长的忤逆大罪。臣妾..臣妾愧对姐姐在天之灵，愧对皇上信任....恳请皇上....重重责罚臣妾，以正宫规！”
她伏在地上，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话语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恸与自厌，将一个因“养子不肖、亲子犯错”而伤心欲绝、自责难当的柔弱母亲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弘历正处在暴怒的巅峰，被她这凄然欲绝的模样和充满自责的言语一激，目光触及她苍白脆弱的脸庞和摇摇欲坠的身形，满腔的怒火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滞涩了一下。
他想起了苏绿筠这些日子为操持丧仪、安抚皇子公主所付出的心力憔悴，尤其是她为永琏几乎耗尽心神的样子，不由得心就软了。
他眼中的暴怒稍稍褪去，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永璜的深恶痛绝，有对苏绿筠的怜惜与一丝愧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声音虽然依旧低沉，却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此事与你何干？快起来。”
他示意宫女扶起苏绿筠：“永璜心性凉薄，秉性难移，非你教导之过。至于永璋..”
弘历的目光扫过被璟瑟搂在怀里、依旧抽噎不止的永璋，那孩子脸上毫不作伪的悲痛触动了他心底对发妻的哀思：
“他年纪尚小，一片赤诚之心，为嫡母哀恸至此，方显至情至性！虽行为失当，然其敬重嫡母之心，天地可鉴。朕，不怪他。”
“不！皇上。”苏绿筠抬起头，泪水划过眼角落入修长洁白的脖颈，显得她是那样脆弱：“臣妾知道，姐姐逝去后，臣妾身为贵妃之一被世人揣测心思不纯，有了争夺后位的妄想。”
“臣妾坚持操持姐姐丧仪，不过是为了一段难能可贵的姐妹之情罢了。从前，臣妾与诸瑛姐姐交好，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如今连琅嬅姐姐也走了，臣妾......”
她说着，紧紧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身形晃动似乎摇摇欲坠，弘历也顾不得许多，蹲下身将她搂在怀中，苏绿筠仿佛感受到他的温暖，睁开眼眼中是无尽的哀痛：
“臣妾不愿被世人揣测真心，还请皇上责罚永璋吧。他当众殴打兄弟，也没有资格继承您的大统......至于永璜....还请您看在已逝的诸瑛姐姐的情分上、还有富察氏的忠心上，不要....不要——”
她的话没说完，弘历立即打断她：“你的心朕都明白！你一向与诸瑛和琅嬅交好，朕如何会质疑你的初心？流言无稽，筠儿不要伤怀。你既然为永璜求请，朕明白了你的心意，不会再责罚他。”
说着，他焦急地回头吩咐李玉和进忠：“还不快把齐汝和黄仁义叫来为纯贵妃看诊！”
苏绿筠虚弱地被扶了下去，金玉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苏绿筠真是疯了！她真是疯了啊西八呀！
她居然主动和皇上说自己的儿子不配继承大统，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会真是真心把富察氏当姐妹吧？
贞淑感受到她的惊讶，偷偷捏了捏她的手。
金玉妍这才回过神来——罢了，这样也好，苏绿筠这般无异于是自断后路，她的对手现在只剩下一个如薏了。
她低下头去，继续装出一副哀痛的样子。
永琏一直微微侧着头看着苏绿筠，在看到弘历将她搂在怀中的时候，嫉妒如同藤蔓疯长。缠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冷着一张脸跪在原地，浑身微微颤抖。
嫉妒，真的很嫉妒。
这份嫉妒，逐渐变成一种扭曲、阴暗、足以吞噬他所有理智的毒液。
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舔舐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那个男人，那个薄情寡义、逼得额娘含恨而终的男人，此刻能堂而皇之地将纯娘娘拥在怀中？凭什么他可以用那双曾对额娘冷酷无情的手，去碰触纯娘娘脆弱的脸颊，去传递那虚假的、令人作呕的温暖？
纯娘娘的泪水是为母亲而流，她的脆弱是因操劳和悲伤，若非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如何能看得见她的这一面？
自己曾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满心无法言说的卑劣渴望和愧疚，俯身在她面前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她斩钉截铁的“会”，曾是他苟延残喘的勇气。他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每一丝能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气息，哪怕那气息短暂得如同幻觉。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弘历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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