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似乎也懂得谦逊,不再像盛夏时那般骄纵跋扈,而是变得温和而慷慨,以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从容地洒满天地。这样的光,穿过玻璃花房纤尘不染的顶棚和四壁,便完成了一次奇妙的转化。它被无数的绿叶切割、过滤、折射,变得柔和而分散,如同被揉碎的金子,斑驳地洒落下来,在地上、在叶片上、在艾雅琳铺开的画纸上,跳跃闪烁,充满了生命感。
花房内温暖湿润,仿佛一个独立于外界微凉秋意的小型生态系统。空气里弥漫着极其复杂的香气:泥土的深沉、绿植的清新、盛开的茉莉的甜香、迷迭香的凛冽、以及隐约的肥料和水的味道,它们混合成一种独属于此处的、生机勃勃的气息。艾雅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肺腑都被这浓郁的生机所洗涤。
她今天起意要在这里写生。这个念头如同一颗被阳光照亮的种子,自然而然地破土而出。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亚麻质地的长袖衬衫和宽松长裤,颜色是接近大地的陶土色,以免过于鲜艳干扰了观察自然原本的色彩。头发利落地挽成一个低髻,露出光洁的脖颈和额头。脸上未施粉黛,只为完全沉浸于与自然的对话中。
她将一套轻便的画架支在花房中央光线最佳的位置,那里能接收到来自各个角度的均匀光照,避免过强的阴影。旁边放着一张白色的小边几,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她的绘画工具:一个打开的木制调色盒,里面挤满了排列整齐的、如同宝石般的油画颜料;好几把型号不同的油画笔,从极细的勾线笔到宽大的板刷;盛放着亚麻仁油和松节油的小罐子;还有一堆干净的棉布和刮刀。
而她今天的“模特”,是花房一角那盆长势极为茂盛的龟背竹。它巨大的、深绿色的叶片肆意舒展着,上面不规则地分布着巨大的孔洞和深裂,形态奇崛而富有力量感。阳光从侧面打来,在叶片上形成极其丰富的光影层次:受光处是明亮的黄绿色,背光处是深邃的墨绿甚至泛着蓝紫,叶脉清晰有力,边缘因为逆光而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半透明的光晕。这简直是大自然亲自布光的最佳静物。
“好了,大家伙,今天请你当一回主角。” 艾雅琳对着龟背竹微微一笑,像是在与一位老友打招呼。她调整好画板的角度,钉上一张绷好的画布。
起初,她并没有急于动笔,而是静静地站在画架前,双手抱臂,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久久地凝视着她的描绘对象。她不是在简单地看一株植物,而是在分析它的结构、它的姿态、它每一片叶子独特的扭转角度、光线是如何在它复杂的表面上流动和变化的。“主叶片的朝向决定了整个画面的动势……那片新生的卷曲嫩叶是趣味中心,颜色要更鲜亮……后面的叶片要处理得虚一些,拉出空间感……”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进行着构图和色彩规划的预演。
观察足够后,她拿起一支木炭条,开始快速而肯定地在画布上起稿。线条简洁而精准,只勾勒出最主要的形体关系和位置,不做过多细节描绘。炭粉簌簌落下,龟背竹磅礴的生命力已被初步固定在画布上。
接下来是铺大色调。她挤出一大堆不同明度和冷暖的绿色——橄榄绿、翠绿、土绿、黄绿、还有用于调和的赭石、群青和白色。她用一支大号的板刷,蘸取松节油稀释过的颜料,大胆地刷出背景和叶片大体的明暗关系。笔触奔放而概括,完全不在意细节,只着眼于捕捉整体的色彩氛围和光影效果。很快,画布上便出现了大块的、富有表现力的色块,画面的基调已然奠定。
然后,她进入了更为精细的塑造阶段。她换用了中小号的画笔,调色也更谨慎。她开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刻画,仔细分析每一片叶子上微妙的色彩变化。“这里不是简单的绿,要加一点黄色提亮,再加一点点蓝色压暗,才能表现出叶面的起伏……” “这个孔洞的边缘不是死的,它有厚度,受光面是暖绿,背光面是冷绿甚至有点紫灰……” 她全神贯注,时而凑近画布小心地点上一笔,时而退后几步眯起眼睛观察整体效果。她的表情时而紧绷,时而舒缓,完全沉浸在色彩与形体的世界里。
团团大概是花房里除植物外唯一的活物观众。它起初好奇地围着画架打转,嗅嗅松节油的味道,又用爪子试探性地扒拉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炭条,发现不好玩之后,便失去了兴趣。它最终在花丛深处找到一个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空花盆边缘,跳上去,把自己团成一个完美的圆,开始打盹,只留下一双半眯着的眼睛,偶尔懒懒地瞥一眼那个对着绿叶子“施法”的主人。
时间在笔尖的涂抹与调和间悄然流逝。花房内的光线也在缓慢地变化着,阳光的角度偏移,光影的形状也随之改变。艾雅琳不得不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观察,捕捉这流动的光线赋予植物的不同表情。她喜欢这种挑战,这让她必须更敏锐、更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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