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下,风仿佛都凝固了。
望台上,十八路诸侯,数百员将官,数万双眼睛,此刻都聚焦在两个点上。
一个,是曹操手中那只青铜爵里,正袅袅升起、几近于无的白色热气。
另一个,是远处那道独自冲向关隘的青色背影。
孤单,决绝,像一滴投入墨海的清油,顽固地不肯相融。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在人心上缓慢地碾过。袁术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收起的讥讽,可那双小眼睛里,却已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紧张。他打心底里不信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红脸汉子能成事,可他又怕,怕万一他真的成了,那自己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盟主袁绍的面色更是复杂到了极点。他既盼着关羽能赢,为联军挽回颜面,又隐隐不希望他赢得太轻松,那会显得他和他麾下的将领们,都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刘备站在角落,一双垂肩的手在袖中死死攥成了拳头。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才让他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的二弟,他此生最大的骄傲,正独自一人,去面对那几乎不可能战胜的魔神。
“二哥……”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身旁的张飞,那双环眼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远方,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浑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
战场之上,华雄正享受着胜利的余韵。
那五十三度的烈酒,在他四肢百骸中奔腾,化作一股股灼热的力量。他感觉自己就是天神下凡,天下之大,无人能挡其锋芒。眼前的十八路联军,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看到又有一骑冲了出来。
“呵,又来一个送死的。”华雄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酒气熏得发黄的牙齿。他眯起醉眼,打量着来人。
一个红脸的,长胡子的,使一口奇形大刀的家伙。
看着倒是比之前那几个有几分气势,但也仅此而已。
“来将通名!我华雄刀下,不斩无名之鬼!”华雄将三尖两刃刀往地上一顿,傲慢地吼道。
关羽策马前行,不急不缓,直到与华雄相距十丈之地,才勒住马缰。他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柄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身侧提了起来,横于胸前。
那双微闭的丹凤眼,也在此时,豁然睁开!
两道如有实质的精光,仿佛撕裂了战场上的萧杀之气,笔直地射向华雄。
华雄被那眼神一刺,心中没来由地一凛,酒意都仿佛清醒了三分。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不是来自力量,而是一种……气。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气。
这让他勃然大怒!
“找死!”
华雄爆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坐下那匹西凉宝马如离弦之箭,瞬间启动。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挟着斩杀四将的赫赫凶威,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直奔关羽面门!
快!快到了极致!
望台上传来一片压抑的惊呼。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红脸汉子步上潘凤后尘,被一击毙命的惨状。
然而,关羽未动。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马上,如同一尊庙里的神像,古井无波。
直到那刀锋已近在咫尺,凌厉的劲风吹得他二尺长髯向后飘起,他才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
他的手腕,只是那么轻轻一沉,一转。
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迎去。
“铛——!!!”
一声清脆到极致,却又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炸响!
火星迸射!
望台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只见战场中央,华雄那志在必得、石破天惊的一击,竟被关羽用刀柄轻描淡写地格开。青龙偃月刀的刀身顺势一滑,贴着华雄的刀锋掠过,那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美感与韵律。
华雄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让他蓄满全身力气的一刀,仿佛砍进了棉花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胸中一滞,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兵器。
怎么可能?!
他眼中满是骇然。他这身力气,连潘凤那样的猛汉都扛不住一合,怎么会被这个红脸的如此轻易地化解?
他不知道,他喝下的烈酒,赐予了他狂暴的力量,却也让他失去了对力量最精细的控制。而在关羽这种真正的武学宗师面前,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是致命的破绽。
“再来!”
华雄怒吼着,强行收回兵器,借着酒劲,不顾一切地再次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时间,刀光霍霍,杀气腾腾,将关羽周身全部笼罩。
可无论他的攻势多么凶猛,关羽始终只是一招一式地格挡、闪避、牵引。
他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他的动作,甚至看不出有多快,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正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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