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天下,就算我们保全了所谓的‘气节’,又有何意义?那样的天下,和一片蛮荒,又有何区别?”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小锤,敲在蔡邕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感到一阵陌生。她还是那个温婉聪慧的女儿,可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屈服,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后,所生出的、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
“所以……”蔡邕的声音颤抖着,“所以你……你要为他注解这魔鬼的经文?”
“不。”蔡文姬摇了摇头,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上那个由无数零件构成的,名为“枪机”的复杂结构,“我不是为他,我是为那些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一生的决定。
“父亲,您想,那董卓为何要我们来做这件事?他府中能工巧匠无数,为何偏偏要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来解读这‘天书’?”
蔡邕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也知道,此物不属于这个时代。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来历。他需要全天下最有名望的学者,来为这件‘神物’的降世,做一个背书。”蔡文姬的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件凶器,他还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而我们,就是他选中的那个‘名’。”
“既然如此,”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那我们便给他这个‘名’。但怎么注,怎么解,由我们说了算。”
她忽然拿起那卷《考工记》,将它摊开在“天书”旁边。
“父亲,您看。这《考工记》有云:‘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此乃营造之总纲。”
她的手指,点向AK47的图纸:“此物,看似狰狞,却也暗合天道。您看这枪管,需百炼之精钢,此为‘材有美’。其内膛线,盘旋而上,夺天地之造化,此为‘工有巧’。若要它发挥威力,需择时机,看地利,此为‘天有时,地有气’。”
蔡邕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指着那狰狞的图纸,口中却念着圣贤的营造总纲。这……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他感觉自己的学问,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污。
“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这是在曲解经义,指鹿为马!”他气得浑身发抖。
“父亲!”蔡文姬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女儿知道,这有违君子之道。可如今,是魔王当道,我们能用的,也只有魔王的方法。”
“我们可以拖。”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可以用最繁复的文字,最生僻的典故,去注解它。一个零件,我们可以引经据典,写上万言的考据。一个符号,我们可以从上古八卦,论证到谶纬符瑞。我们可以将它描绘成一件‘礼器’,一件‘国之重器’,论证它‘非天子不可用,非社稷不可造’。”
“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把三天,拖成三十天。把三十天,拖成三百天。我们用我们的学问,为他编织一个最华丽,也最复杂的牢笼。让他看得到,却摸不着,造不出。”
“只要能拖下去,拖到联军攻破虎牢关,拖到这魔王覆灭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们不仅保全了典籍,也未曾真正助纣为虐。而这份‘天书’,也将永远被封存在故纸堆中。”
“父亲,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水榭中,再次陷入了寂静。
蔡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疯狂而又理智的光芒。
他忽然发现,时代,或许真的变了。
变得他这个老头子,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用最渊博的学问,去胡说八道。用最严谨的经义,去解释一件杀人凶器。用最忠诚的姿态,去做最彻底的拖延。
这……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他的一生,都在求“真”。而女儿此刻提出的,却是用“假”来对抗“恶”。
不知过了多久,蔡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女儿啊……是为父,老了……”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满是疲惫与妥协的叹息。
蔡文姬知道,父亲默许了。
她不再犹豫,转身,端正地跪坐在书案前,铺开一卷崭新的空白竹简。
她亲手研墨,墨汁在砚台中渐渐浓稠,散发出清幽的香气。这是她最熟悉的气味,曾伴随她度过了无数个宁静的日夜。可今天,这香气中,却似乎多了一丝铁与血的味道。
她提起笔,手腕沉稳,再无一丝颤抖。
父亲在身后看着她,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在这一刻,却仿佛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天。
他知道,从这一笔落下开始,他的女儿,将不再是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才女蔡文姬。她将踏上一条无人走过的,布满了荆棘与谎言的道路。
而他,这个无能的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蔡文姬悬腕,凝神,笔尖饱蘸浓墨,最终,在那片空白之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那不是对某个零件的注解,也不是对某个符号的释义。
而是一个标题,一个她为这次荒谬的“注经”工作,所定下的总纲——
《神威大将军考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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