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黏腻、阴冷，如同无数冰冷的虫豸，无孔不入地钻透湿透的衣衫，啃噬着仅存的体温。渡船沉没的噩梦尚未完全消散，黄河的咆哮仍隐隐在耳边回荡，队伍拖着疲惫到极致的残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不堪的官道旁。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湿漉漉的田野和低矮的、沉默的村落，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与混乱之中。
“咳咳…公子，这鬼天气…这鬼地方…”王承业把总剧烈地咳嗽着，背上的青禾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雨水中显得愈发惨白。他身上的铠甲早已卸下，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冷得瑟瑟发抖。队伍中，伤员的呻吟声、士兵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偶尔因寒冷或恐惧发出的牙齿打颤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碎的背景音。士气，比黄河水还要冰冷。
李昊走在队伍最前，数码迷彩服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勾勒出精悍却同样疲惫的线条。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线，又低头审视手中那张来自系统的、绘制着大明疆域的精细皮革地图。地图上，京畿之地已被标注为混乱的红区，而他们此刻所在的河南东部，正处在红区边缘向南延伸的、代表“动荡”与“未知”的橙色地带。南方，那片传说中富庶的江南，依旧遥远得如同海市蜃楼。
“不能走官道。”李昊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压过了风雨声，“官道是溃兵、流寇和官府盘剥的重灾区。赵公公，您还记得…记得江南哪里相对…偏僻，易守难攻？”
赵公公蜷缩在队伍中间一辆临时绑扎的、载着伤员和物资的板车上，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漉漉，浑浊的老眼努力回忆着：“杂家…杂家年少时随先皇南巡…似乎…似乎太行山南麓…怀庆府一带？山多林密…有古寨…地势险要…只是…路途遥远…且要翻山…”
“太行山南麓！”李昊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在地图上找到了大致方位——怀庆府修武县境内，太行山脉向东南延伸的余脉，地名模糊地标注着“云台山区”。那里多山，地形复杂，远离主要水道和官道，正符合“偏僻、易守难攻”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地图上显示附近有几处废弃的山寨标记。
“就是那里！”李昊当机立断，手指点在地图上，“目标——太行山南麓，云台山区！寻找废弃山寨或易守难攻的山坳暂时休整！”
队伍精神一振，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弱的星光。翻越太行山？这谈何容易！但比起在平原上被溃兵流寇反复蹂躏，这无疑是一条更具希望、也更符合李昊风格的生路。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如同幽灵般在豫北的丘陵与平原间穿行。李昊凭借系统地图的精确指引和赵公公模糊的记忆碎片，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较大的城镇和官方驿道，专挑荒山野径、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沿途所见，尽是人间惨剧：被烧毁的村庄废墟冒着余烟，田野里散落着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偶尔可见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流民蜷缩在树下，见了生人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躲藏。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疾病和绝望的气息。
“公子，前方有情况！”走在侧翼警戒的张二狗压低声音，手指前方一片稀疏的树林。
队伍立刻停止前进，悄无声息地隐蔽起来。透过雨幕和枝叶缝隙，只见七八个形容枯槁、衣甲破烂的人影踉跄着从林边小路走过。他们背着五花八门的破烂兵器，为首一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
“是溃兵！”王承业低声道，“河南镇的残兵，早没了军纪，比土匪好不了多少！”
那队溃兵似乎并未发现他们，摇摇晃晃地从视野中消失。但所有人都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神经紧绷。
“不能硬碰。”李昊低语，“他们人多，且是亡命之徒。绕开。”
队伍屏住呼吸，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绕了过去。然而，麻烦似乎如影随形。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片泥泞的山坳里勉强扎营，准备点燃篝火烘干衣物、熬煮一点稀薄的米粥。篝火刚刚燃起，几支淬毒的弩箭“嗖嗖嗖”地从侧面的密林中射来！
“敌袭！”王承业厉声喝道，瞬间拔刀！
“噗嗤！”一名正在添柴的年轻士兵躲避不及，弩箭深深钉入大腿，惨叫一声倒地！
“保护伤员和火堆！”李昊反应极快，一把将赵公公拉到身后，同时抽出腰间的锰钢腰刀。
袭击者从密林中冲出，约莫十余人，个个手持劣质刀矛和弓弩，脸上带着凶悍的戾气。他们是盘踞此地的盗匪，闻到生人气味便前来劫掠。
“杀！”匪首一声咆哮，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刀冲在最前。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袭击，队伍瞬间散开，依托临时扎营的简单拒马和树木，迅速结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圆阵。长矛兵在前，双手紧握着统一发放的、打磨相对光滑的硬木长矛，矛尖斜指前方，形成一片密集的钢铁森林。腰刀手则在长矛兵侧翼和后方，随时准备补刀或应对突入之敌。伤员和青禾被迅速护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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