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昏黄如豆,将墙壁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标语照得忽明忽暗。王卫国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土墙的裂缝——墙是新夯的,还带着湿土的腥气,混合着审讯室里特有的汗味、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审讯室原是村里的牛棚,鬼子“扫荡”时把牛牵走杀了,就留下这空荡荡的土坯房。此刻,房中央的柱子上绑着个日军俘虏,军帽歪在一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挨过揍,却依旧梗着脖子,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骂人的话,唾沫星子溅在冰冷的地上。
“嘴还挺硬。”赵老栓往地上啐了口烟袋锅灰,手里的鞭子在掌心抽得“啪啪”响,“再不说,就让你尝尝‘辣椒水’的滋味!”
俘虏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们这些支那人,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卑劣?”王破军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进来,他刚从黑风口勘察回来,军靴上还沾着雪,“你们用刺刀挑开婴儿的肚子,用活人做实验,那叫‘高尚’?”
俘虏的脸瞬间白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嘴唇哆嗦着,却没再骂出声。
王卫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天从哨卡回来的路上,就听说武工队在黑风口打了个小伏击,俘虏了这个日军卫生兵。王破军特意让他来旁听,说“有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好”。他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此刻看着俘虏瞬间变化的脸色,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说!你们在黑风口后面的树林里埋了什么?”负责审讯的李石头把一把匕首拍在桌上,刀刃反射的光晃得俘虏眯起了眼,“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俘虏紧闭着嘴,把头扭向一边。李石头火了,抓起桌上的辣椒水就要泼,被王破军拦住了。
“让他看看这个。”王破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骨头,上面还沾着肉丝,“这是昨天在你们埋尸的地方挖出来的,上面有针孔,还有被利器切割的痕迹。说吧,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俘虏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的不屑变成了恐惧,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王卫国的“空冥”天赋在悄然运转,眉心泛起一阵细微的发烫。他能“感觉”到俘虏内心的恐慌,那不是对审讯的害怕,而是对某件事、某个名字的极致恐惧,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不知道……”俘虏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只是个卫生兵,什么都不知道……”
“卫生兵?”王破军冷笑一声,走到俘虏面前,猛地拽下他胸前的徽章,“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徽章,别以为俺不认识。说!你们那个‘特别部队’,在哈尔滨到底在做什么?”
“特别部队”四个字刚出口,俘虏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子勒得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反而印证了王破军的猜测。王卫国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想起强子记忆里的碎片:母亲被带走那天,日军的卡车身上,就印着和这个俘虏徽章上相似的图案——一个缠绕着蛇的权杖。
“看来是说到痛处了。”赵老栓的烟袋锅在黑暗中亮了一下,“这‘特别部队’,怕是比炮楼还狠。”
王破军没再逼问,只是让李石头把俘虏拖下去,单独关在牛棚的里间。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几人,油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张张痛苦的脸。
“叔,这‘特别部队’到底是啥?”孙大牛的声音带着怯意,他刚才一直没敢说话,此刻脸白得像纸,“能让鬼子吓成这样……”
王破军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俺也是听一个从东北逃过来的老乡说的。那支部队,番号 731,表面上是‘防疫给水’,实际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是用活人做实验。”
“活人实验?”王卫国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想起现代纪录片里看到的片段,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那些无声的呐喊,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和眼前的俘虏、和母亲被带走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用活人试毒,试细菌,试冻伤……”王破军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老乡说,他们抓了好多中国人、朝鲜人,关在哈尔滨平房区的实验室里,像牲口一样对待。有的被抽干了血,有的被注射了细菌,还有的被活活冻掉手脚……”
赵老栓的烟袋锅“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老人的嘴唇哆嗦着:“作孽啊……这哪是人干的事……”
孙大牛没忍住,跑到外面干呕起来。王卫国也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死死咬着牙没动。他的“空冥”状态在自动运转,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俘虏的恐惧、王破军的愤怒,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慢慢聚合,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这支部队,犯下的是反人类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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