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一声清越至极、仿佛能穿透云霄的鸣响,在铁铺中炸开!
这声音,与以往捶打熟铁时发出的沉闷“噗”声或“铛”声截然不同。它高亢、嘹亮、充满了惊人的穿透力和悠长的回音。如果说熟铁的声音是质朴的男中音,那么此刻,这块钢发出的,就是穿云裂石的男高音!
这是钢的歌唱!是新时代的初啼!
商铁的手臂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微微发麻。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从凝重,瞬间化作了狂喜。只这一锤,只这一声,他就知道,成了!这东西,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宝物!
“好东西!好东西啊!”他状若疯魔地大喊着,手中的大锤如雨点般落下。
“锵!锵!锵!锵!”
铁铺里,奏响了新旧时代交替的最华丽乐章。
父子二人,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却又默契十足的二重奏。
“爹!它的韧性更好,可以承受更重的锤击!趁热,把它‘拔’长!”商砚辞在一旁高声指点。他知道钢的性能,比熟铁更坚硬,也更有韧性 。
商铁闻言,立刻领会。他不再使用平整锤面,而是转动锤头,用锤子侧面的“窄面”开始捶打。每一次捶打,都在钢坯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迫使金属向两端快速延伸。这是“拔料”的最高效手法 。
烧红的钢条在铁砧上被飞快地拉长。
“折叠!再锻!”商砚辞喊道。
商铁立刻用钳子将长长的钢条对折,在连接处撒上作为焊剂的硼砂,然后重新送入火中。待烧至白热,再次取出,用重锤将其重新锻打成一整块。
如此反复,一次,两次,三次……这便是传说中的“百炼钢”的雏形,通过不断的折叠锻打,去除杂质,使内部结构更加均匀致密 。
最后,当钢条被锻造成一把粗陋的刀胚时,商砚辞喊出了最后一道指令:“淬火!”
商铁用铁钳夹住通红的刀胚,猛地刺入旁边早已备好的一大桶水中。
“嗤——嘶——!”
一声剧烈的嘶鸣,仿佛一条火龙被投入了深海。巨量的白色蒸汽瞬间爆炸开来,将父子二人的身影都笼罩其中。水桶里的水,剧烈地沸腾起来。
这是最关键的“硬化”过程,急剧的降温,让钢的内部结构发生改变,使其获得无与伦比的硬度 。
当蒸汽散去,商铁将刀胚从水中取出。它已经变成了深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氧化皮。
但这还没完。商砚辞知道,只经过淬火的钢,虽然坚硬,但也变得极脆。他指导着父亲,将刀胚重新在炉火边缘微烤,仔细观察着刀身表面颜色的变化,从淡黄,到褐色,再到紫色,最后到蓝色……当颜色达到预定的“稻草黄”时,立刻取出,让它在空气中自然冷却。
这便是“回火”,一个用精确的低温加热来降低脆性,增加韧性的、画龙点睛的步骤 。
所有的喧嚣都已落幕。
工场中央,一把刚刚经过粗略打磨的钢刀,静静地躺在铁砧上。它没有华丽的装饰,刀身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金属光泽,刃口在光线下,反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森白的寒光。
它看起来如此朴实无华,却又蕴含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商铁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把刀。它的重量、它的质感、它传递到掌心的那种坚实感,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醉。
商砚辞递过来一根普通的铁钉。
商铁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用手中的钢刀,在铁钉上划过。
没有声音,没有阻碍。那根坚硬的铁钉,如同豆腐一般,被无声地切成了两段,切口光滑如镜。
而钢刀的刃口,毫发无伤。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铁、方琅琊、商砚辞,三个人,看着这把刀,看着这块代表着全新力量的钢铁,眼中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未来。
在商铁的眼中,他看到了一把永不卷刃的绝世宝刀,一把能劈开巨石的利刃,一套坚不可摧的铁具。他看到了自己毕生技艺的终极升华,一个手工艺者所能达到的巅峰。他的匠人之魂,在这一刻,获得了重生。
在方琅琊的眼中,她看到的却是一支无敌的军队。她看到了能抵御箭矢的板甲,能斩断敌人兵刃的马刀 。她想到了北方的瓦剌,想到了也先的铁骑,她看到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帝国风暴中,足以扭转乾坤的决定性力量。
而在商砚辞的眼中,他看到的,甚至超越了刀剑与甲胄。
他看着那块钢,看到的却是精密的齿轮、坚韧的活塞、高压的汽缸。他看到了蒸汽机在轰鸣,看到了动力织布机在飞梭,看到了铁轨在无尽的原野上延伸 。
他看到的,是一个由钢铁作为骨骼与经络的、全新的、轰鸣着前进的机械时代。
这把刀,这块钢,不是终点。
它,只是新纪元落下的一颗种子。
龙息,已被锻造成骨。一个崭新的世界,即将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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