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辞在前方冲锋陷阵,用钢铁与政治的语言,去撼动这个世界的权力格局。
而她,将在这里,用化学与科学的语言,为他们即将建立的新世界,奠定第一块不可动摇的基石。他要的是颠覆,而她要做的,是创造 。
她的战斗,现在开始。
方琅琊的到来,如同一阵清冽的风,瞬间吹散了工坊院子里那股混合着煤灰、汗水与陈规陋习的混沌气息。她的命令精准、清晰,不带一丝一毫的含糊,如同从军营里发出的号令。
“将所有碱水集中起来,用那边的五十口大陶罐,同时熬煮。” “石英砂全部过筛,然后用石磨磨到最细,直到用手指捻起来感觉不到颗粒。” “石灰石敲碎,同样磨成粉。”
一连串的指令下来,工坊里的匠人们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方琅琊知道,她要挑战的,不仅仅是落后的生产工艺,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差不多”主义。在这个世界里,匠人们信奉的是“少许”、“适量”、“一小撮”、“一大把”,一切全凭老师傅那玄之又玄的手感 。这种依赖于个人经验和直觉的生产方式,是他们身份和尊严的来源,是他们秘而不传的“绝活”。而方琅琊即将引入的,是一种对“法度”的绝对敬畏,一种将神秘的“艺术”还原为可量化、可重复的“技术”的理念。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一种亵渎,一种对他们毕生经验的彻底否定。
第一步,提纯,就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场“亵渎”是何等的“浪费”与“繁琐”。
五十口大陶瓷罐在院子里一字排开,底下燃起熊熊烈火。仆役们挥汗如雨,将一桶桶从草木灰中沥出的、味道苦涩的碱水倒入其中。湿热的蒸汽夹杂着刺鼻的草木灰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熏得人睁不开眼。时间在单调的沸腾声中缓慢流逝,除了消耗掉大量的柴火和人力,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姐,这般费力地熬煮碱水,白白烧了这么多柴,所为何事?”梁师傅问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心疼。
方琅琊走到一口翻腾着白色泡沫的大罐旁,热浪扑面而来,熏得她脸颊发烫。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梁师傅,你们在和泥之前,会不会先淘洗泥沙?”
“那是自然,”梁师傅不假思索地回答,“沙子里的泥不洗干净,烧出来的砖瓦就会开裂。”
“我现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方琅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们求的,是水中的盐。但这盐里混了太多没用的‘泥’,我必须先把‘泥’洗掉,只留下最干净的盐。”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翻腾的液体,心中却在默念:“蒸发结晶,尽可能地提高碳酸钠的纯度。虽然草木灰碱里钾盐的污染无可避免,但这已经是目前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个比喻简单而有效。梁师傅虽然依旧不解为何要对寻常的碱水如此大动干戈,但至少理解了其背后的逻辑。当第一批大罐中的水分被完全蒸干,罐底析出一层层白花花的晶体时,围观的匠人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他们从未想过,这浑浊苦涩的碱水里,竟然能“洗”出如此洁白的“盐”。
如果说提纯的过程让匠人们感到了困惑,那么接下来的配比,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方琅琊摒弃了工坊里所有常用的斗、升等粗略量具,而是命人小心翼翼地抬来了一架通常只用于称量金银、名贵香料的精密戥子 。
整个工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石磨发出的沉重“隆隆”声,将坚硬的石英砂磨成细密的粉末,那声音像是这场交响乐低沉的鼓点。石灰石被敲碎、研磨,化作一片细腻的白,如同为这场仪式铺上的圣洁地毯。最后,是从碱水中千辛万苦提炼出的纯碱晶体,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仿佛是这场炼金术的核心秘宝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一幕变成了一场近乎神圣的仪式。
方琅琊亲自操作戥子,她屏住呼吸,神情专注得如同正在进行一场最精细的外科手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稳定,丝毫不敢大意。那纤细的戥杆在她手中微微晃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纯碱晶体,一份半。” “石英砂,七份。” “石灰石,一份。”
她口中念出的,是经过无数次科学验证的钠钙玻璃质量比1.5:7 :1。但在旁人听来,这更像是一段来自异域的、充满神秘力量的咒语。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严苛地遵循这奇怪的比例。在他们的世界里,多一撮少一把,全凭经验和运气。而方琅琊此刻所展现的,是一种他们前所未见的、对抽象规律的绝对信仰。
当三种颜色各异的粉末被按照精确的比例小心翼翼地倒入同一个盆中,再被仔细地混合、搅拌均匀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眼中,这盆平平无奇的混合物,因为之前那场庄重而繁琐的仪式,似乎也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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