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公子果然聪慧过人。”他缓缓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愈发凝重,“没错。今天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选择。方敬堂在问的,不仅仅是商砚辞的计划,更是在评估他的价值。评估他是否值得方家,冒着与王振、与整个朝廷为敌的风险,去保全。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方家三代人积累下的赫赫基业。
而商砚辞,便是那枚最关键的、足以决定胜负的骰子。
方敬堂的脑海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冰冷的、高速的计算。风险,是显而易见的。庇护一个被王振盯上的人,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事情败露,整个方氏一族,都可能被连根拔起,万劫不复。 但回报,同样是致命的诱惑。商砚辞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几项新奇的技术。那能够炼出百炼精钢的高炉,那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青霉素”,那能够将纺织效率提升数十倍的珍妮机……这些,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这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一种足以打破现有权力格局的、不受管制的变量。
对于方敬堂这样一个已经站在商业帝国顶峰的枭雄而言,金钱的增长早已失去了意义。他所追求的,是权力的延续,是家族的永固。商砚辞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让方家从一个富可敌国的商帮,蜕变为一个真正拥有独立力量、甚至可以左右时局的“世家”的机会。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野心家都为之疯狂的未来。
“我想好了。”商砚辞的声音,打断了方敬堂的思虑。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破不立。我打算,迁去南澳岛。”
“南澳岛?”
这三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方敬堂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作为徽商的一家之主,他的商业网络遍布大明,甚至延伸至海外。他当然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不是大明的疆土。那是一片被大明律法遗忘的、真正的法外之地。
明初,为了防范倭寇,朝廷厉行海禁,“片板不许入海”。 这一国策,非但没能禁绝海上的威胁,反而扼杀了无数沿海百姓的生计,将他们逼上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的绝路。 而南澳岛,这座孤悬于闽粤交界、自古便“无所系属”的岛屿,便成了这些亡命之徒最理想的天堂。
那里,是走私商人的销金窟,是海盗的安乐窝。嘉靖年间的海盗巨寇吴平、林凤,都曾盘踞于此,啸聚数万之众,劫掠商船,与官军分庭抗礼。 岛上行政管控薄弱,军事防御松散,官府的政令在这里形同废纸。 方家自己的许多“生意”,也正是通过这座岛屿,才得以避开官府的耳目,销往海外。
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藏身之所。一个朝廷的鹰犬,根本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
“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方敬堂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你聊聊具体方法吧。”
“金蝉脱壳。”商砚辞吐出四个字。
“我们可以先这样……”他压低了声音,将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缓缓道来。
这个计划的核心,不是逃亡,而是献祭。一场华丽的、足以骗过所有人的献祭。
他们要献祭的,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亲手缔造的第一个工业奇迹——那座凝聚了无数心血的秘密基地,那台即将改变世界的珍妮纺纱机,以及那座如同巨兽般雄伟的四联水车阵。
“一把火,将所有线索都烧得干干净净。”商砚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再用十几具早已备好的死士尸体,伪造我们全部葬身火海的假象。”
方家作为传承数百年的徽商望族,豢养一批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家族利益献出生命的死士,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这是他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赖以生存的底牌之一。
“而我,则会带着那些我亲自培养出来的工程师,登上早已安排好的船,前往南澳。在那里,我们将重现这一切,并且,做得更大,更好。”
方敬堂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残酷。他知道,这个计划一旦启动,便再无回头之路。
“好。”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
商砚辞在方家后院一处僻静的暖阁里,见到了方琅琊。
他将昨夜的密谋,以及即将到来的离别,和盘托出。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他看着她,问出了这句话。
方琅琊静静地听着,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好奇光芒的明亮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窗。
清晨的寒气,夹杂着园中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不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留下吧。毕竟,我没有暴露。我和爹在江南,为你提供资源和情报。南澳虽好,却是一座孤岛。没有后方的支援,你们走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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