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一层薄雾还未散尽。
安平县尉魏延的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一夜未眠。
昨夜,那该死的锣鼓声和断断续续的喊骂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反复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麾下的士兵,同样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到了冰点。
“魏大人,我们……”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建议休整。
“闭嘴!”
魏延猛地回头,眼神凶戾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戏耍的羞辱!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全军出击!不计伤亡!一鼓作气,给我踏平那个山谷!”
“魏大人!三思啊!”
一旁的张扒皮吓了一跳,他也被折腾得够呛,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我军将士疲惫,此时强攻……”
“你也给我闭嘴!”
魏延一鞭子抽在地上,溅起一蓬尘土。
“今日若不将那李峥的脑袋砍下来,我魏延还有何面目回安平县城!”
呜——!!!
仓促而凄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一百名甲胄精良的县兵,在都头的呵斥下,强打精神,组成了锋矢阵。
他们是这次进攻的矛头。
后面,两百名乡勇被刀逼着,脸上挂着恐惧和疲惫,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整支队伍,像一头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病虎,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扑击。
“杀——!”
魏延亲自催马压阵,战刀前指!
战斗,瞬间爆发!
这一次,官兵的攻势远比昨日凶猛!
他们顶着稀疏的箭矢和石块,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壕沟。
“填!给我填平它!”
县兵们将随身携带的土包、木板,疯狂地扔进壕沟,硬生生用人命和物资,在壕沟上铺出了一条血肉通道!
“冲过去!”
一名县兵都头咆哮着,第一个踩着通道冲了过去!
“顶住!给老子顶住!”
铁牛浑身浴血,手中的环首刀已经砍出了好几个豁口。
他带着第一伙的弟兄,死死地堵在缺口处。
金铁交鸣声、血肉撕裂声、临死的惨叫声,瞬间汇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县兵的战斗力,远超那些乌合之众的护院家丁。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盾牌在前,长刀在后,配合默契,如同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不断向前推进!
同泽会的阵线,被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一名年轻的同泽会成员,刚用木矛刺倒一个官兵,还没来得及拔出,侧面一柄环首刀就横扫而来!
噗嗤!
一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
“啊啊啊!老子跟你拼了!”
旁边的同伴双眼赤红,扔掉武器,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死死抱住那个官兵的大腿!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血肉磨盘!
同泽会这边,伤亡在急剧增加!
阵地,眼看就要被彻底凿穿!
后方的魏延看到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一群泥腿子,也敢跟朝廷天兵斗!?”
“传令下去!破阵之后,鸡犬不留!”
张扒皮也兴奋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峥被千刀万剐的场景。
高处,李峥面沉如水。
他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局,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弟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但他依旧没有下令让预备队压上。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就在官兵的锋矢阵,即将彻底撕裂铁牛防线的瞬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刻!
山谷后方,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一缕并不起眼的白色狼烟,悄然升起,直入云霄。
这股烟,在混乱的战场上,毫不起眼。
但在乡勇队伍的后方,一个名叫王柱子的屯长,却像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信号!
是约好的信号!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悄悄摸进营地,自称是他同乡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李先生说了,投降没有活路,逃跑更是死路,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为自己拼一把?
拼一把,就能分到做梦都不敢想的田地!
拼一把,就再也不用给地主当牛做马!
他的脑海里,闪过自己老爹在阵前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闪过自己妹妹被活活饿死的惨状!
闪过李峥在阵前那振聋发聩的呐喊!
——是继续当狗,还是站起来做人?!
王柱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无比!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正挥舞着鞭子,逼迫他们向前冲的县兵队正。
那张高高在上的、满是轻蔑的脸,刺痛了他的眼睛!
“啊——!!!”
王柱子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嘶吼!
他没有冲向同泽会的阵地。
而是猛地调转手中那杆粗糙的木矛,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捅进了身边那个县兵队正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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