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中军大帐。
昏黄的油灯，将墙壁上巨大的舆图映照得光影斑驳，如同鬼魅。
帐内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众将离去时带来的寒气，与浓郁的酒肉气息混杂在一起。
曹操端坐于主位，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嘉许笑容。
就在刚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盛赞了正在江夏前线浴血奋战的孙策与黄祖，称他们为“联盟的柱石，讨逆的先锋”。
他还当众宣布，已命大将于禁，亲率精兵五千，押运万石粮草，即刻出发，星夜驰援江夏。
务求一鼓作气，拿下那座共和国的南方桥头堡。
命令传下，帐内诸将群情振奋，纷纷赞颂主公高义，调度有方。
此刻，众将皆已散去，偌大的军帐内，只剩下两个人。
曹操，以及他最信任的心腹谋主，程昱。
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曹操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缓缓敛去，取而代?pad?的，是一种如同千年寒冰般的冷酷与漠然。
程昱躬身而立，昏暗的灯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主公，昱有一事不解。”
曹操端起案上的酒爵，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并未言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孙策此子，乃江东猛虎，其野心勃勃，绝非久居人下之辈。”
程昱的眉头紧紧皱起。
“我等助其攻下江夏，无异于为虎添翼。待其羽翼丰满，怕是会成为主公一统南方最大的阻碍。为何……真要助他成此大功？”
听完这番话，曹操终于动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仲德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了“江夏”那两个字。
“我何时说过，要助他？”
程昱猛地一愣。
曹操伸出手指，没有点在江夏城上，而是在孙策大军后方那条蜿蜒曲折的后勤补给线上，轻轻一点。
那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杀意。
“江夏，不是功劳，不是城池。”
曹操的声音，在空旷的帐内幽幽响起，字字如刀。
“它是一座磨盘。”
“一座用血肉、人命、还有无尽的仇恨，来消磨江东锐气的巨大磨盘！”
他转过身，一双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我要磨掉的，不是江夏的城墙，而是江东猛虎的利爪与獠牙！”
程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
他看着眼前的曹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他所效忠的主公！
一个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绝世枭雄！
曹操踱步回到案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魔鬼的低语，开始下达真正的密令。
“仲德，你听好。”
“其一，传我手令给于禁。”
“让他率领所谓的‘援军’，缓速前进！记住，越慢越好！沿途但凡遇到桥梁，就给我‘意外’地将其破坏！遇到河流，就给我‘意外’地找不到渡船！”
“总之，我要孙策的粮草，永远都差那么一点，永远都吊着他的性命，却永远也到不了！”
“其二。”
曹操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立刻传令校事府，调派最精锐的密探，渗透进孙策的江东军中。”
“我不要他们刺探军情，也不要他们暗杀将领。我只要他们做一件事——盯死孙策！”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他帐中每日消耗的米粮数量，我都要了如指掌！”
两道阴狠毒辣的密令，让程昱瞬间明白了曹操的全盘计划。
困虎！
饿虎！
疲虎！
主公这是要将孙策这头猛虎，活活困死、饿死、累死在江夏这座血肉磨盘之上！
程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甚至举一反三，躬身补充道。
“主公英明！”
“昱以为，还可再添一把火。”
“我等可暗中派人，向那黄祖泄露一些‘孙策保存实力，欲让荆州军当炮灰’的假消息。”
“黄祖此人，本就与孙策有杀父之仇，为人更是心胸狭隘。一旦听闻此言，必然对孙策心生怨恨，届时，这所谓的联盟，必将从内部开始腐烂！”
程昱的嘴角，勾起一抹与曹操如出一辙的阴冷笑容。
“待到孙策粮草告急，军心浮动，又被盟友猜忌，内外交困之下，以他那刚愎自用的性子，必然会行险一搏！”
“到那时，便是我等收网之时！”
“哈哈哈哈！”
曹操听完，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帐内回荡，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与残忍！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仲德，知我者，仲德也！”
他抚掌大赞，重新走回舆图前，目光睥睨，仿佛整个天下都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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