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像是凝固的墨,将整片山林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令人窒息。
林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山密林中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松软腐烂的落叶和盘结突起的树根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腐烂枝叶特有的霉味、泥土被夜露打湿后的腥气,以及从遥远天际隐约飘来的、令人心悸的焦糊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他的鼻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惨剧。
月光奋力穿透层层叠叠、交织如网的树冠,却只能勉强投下些许支离破碎的、惨白的光斑,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银,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苔藓和那些潜藏在阴影里、可能致命的坑洼。这点微光,非但不能驱散恐惧,反而为这片未知的黑暗更添了几分诡谲。
身后的喧嚣与毁灭早已彻底沉寂,仿佛青云宗那片炼狱只是他脑海中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然而,取代喊杀声的,是山林本身无限放大的声响——夜枭断续而凄凉的啼叫,仿佛在为谁奏响哀乐;不知名虫豸在厚厚腐叶下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总让人疑心是否有毒物靠近;以及,他自己无法控制的、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身体的疲惫与创伤。
他不知道具体方向,只凭着最原始的本能,朝着彻底背离那片血色与火光的方向,拼命地、跌跌撞撞地挪动脚步。脑海中,藏经阁废墟里的画面,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鬼,不受控制地翻涌、闪现:赵管事躺在地上,那双曾经带着些许温和或无奈的眼睛,圆睁着,却已彻底失去了神采,空洞地望着被烧穿顶棚的、泛着不祥红光的夜空;刘师兄那截断裂的、被无数脚步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残躯,以及他最后怒吼着冲向门口时,那决绝的背影;屠烈那张布满残忍与戏谑的脸,猫捉老鼠般的狞笑,以及那柄滴着鲜血的锯齿血刀……最后,是一切归于死寂的、被无形力量抹得异常“干净”的区域,那种违背常理的死寂,比血腥的屠戮更让人心底发寒。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钝刀,不见血,却一下下反复切割、研磨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嗬……嗬……”他猛地站定,将滚烫的额头和半边脸颊紧紧抵在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布满粗糙瘤节的古树树干上。树干冰冷而粗糙,硌得他皮肤生疼,但这细微的痛感反而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汗水、早已干涸又渗出的血污、以及泥泞混合在一起,让他浑身黏腻不堪,散发着一股连自己都闻之欲呕的酸臭气。双腿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又像是灌满了沉重冰冷的铅块,每抬起一步,都需要耗费莫大的意志力,肌肉纤维发出哀鸣般的酸痛。
他艰难地低下头,将脸颊更紧地贴合在怀中那冰凉的乌木剑匣上。那坚硬的木质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气息,像是一捧冰泉,竟让他纷乱如麻、几乎要炸开的心绪,奇迹般地安定了一丝丝。
“师父……”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弟子……该往何处去?我们……该怎么办?”
剑匣依旧沉默着,冰冷而坚实,没有任何回应。之前那惊天动地、瞬间抹杀金丹修士的场景,此刻回想起来,飘渺得如同一场光怪陆离、不真实的梦境。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与眼前这死寂普通的木匣,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但他知道不是梦。那刻骨铭心、冻结灵魂的死亡压迫感,那绝境逢生后源自灵魂的颤栗,以及此刻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知——对怀中剑匣那丝玄妙的联系,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是师父留下的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最后关头,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用力抱紧剑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在无边怒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必须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血煞门的人可能会清扫战场,可能会发现屠烈等人的失踪,任何一点耽搁,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饥饿,如同苏醒的凶暴野兽,开始在他空瘪塌陷的胃里疯狂地啃噬、搅动,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与虚弱感。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一个灰色的小布袋,里面装着宗门发放的、最低等的辟谷丹,虽然味同嚼蜡,却足以果腹。然而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只在破烂的衣衫上留下一个被扯断的绳头。不知是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还是逃亡时被树枝挂掉了。
必须找到食物,否则不需要敌人追来,他自己就会先倒在这片山林里。
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大树滑坐下来,努力深呼吸,试图压下胃里的灼烧感。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回忆在那座如同避难所又如同囚笼的藏经阁里,在那些被归类为“杂书”、“游记”、“地方志”的残破卷宗中,偶然翻看到的、描绘周边区域植被的零碎图谱和模糊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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