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贵妃的试探
翌日，巳时初。
李薇带着青娥，准时出现在苏贵妃所居的绮云殿外。相较于安乐公主府的清冷，这里殿宇恢宏，飞檐斗拱，宫人穿梭如织，处处透着煊赫与权势。
一名身着体面宫装的女官将李薇引入殿内。暖香扑面而来，殿内陈设极尽奢华，多宝格上摆放着显然来自海外的琉璃珍品和玉器古玩。
苏贵妃斜倚在铺着雪白狐皮的软榻上，并未起身。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明艳绝伦，眉梢眼角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与审视。她穿着一身绛紫色宫装，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华贵逼人。
“儿臣参见贵妃娘娘。”李薇依足规矩行礼，姿态恭敬，不卑不亢。
“安乐来了，快起来吧。”苏贵妃的声音慵懒而柔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切，“早听说你病好了，一直想着瞧瞧你。哟，这气色，果然比先前好了不少。”
“劳娘娘挂心，儿臣已无大碍。”李薇垂眸应答。
“那就好。”苏贵妃微微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李薇身后青娥捧着的那个普通锦盒，“本宫近来听闻，宫里宫外都在传一种叫‘洒金笺’的稀罕物，说是出自你手？可有此事？”
来了。
李薇心中了然，面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与“少女的羞涩”：“娘娘谬赞了。不过是儿臣卧病时无聊，翻看些杂书，偶得古法，与尚宫局的柳司织胡乱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当不得真。只因制出了几张，送与几位大人和李白先生品鉴，不想竟惹出些风声，惊扰了娘娘，是儿臣的不是。”
她将一切归结于“偶然”和“小玩意儿”，姿态放得极低。
苏贵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道：“哦？竟是古法？看来安乐也是蕙质兰心。正巧，本宫平日也爱写几个字，对你那‘小玩意儿’好奇得紧，今日可否让本宫开开眼？”
“娘娘肯看，是儿臣的荣幸。”李薇示意青娥将锦盒呈上。
女官打开锦盒，取出里面仅有的三张洒金笺，送到苏贵妃面前。
苏贵妃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指，轻轻拈起一张，对着光仔细端详。她的表情依旧是那般雍容含笑，但李薇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与……算计。
“果然巧思。”苏贵妃放下纸笺，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抗拒的压力，“金箔碎星，华而不俗。难为你有这份心思。只是……我大唐公主，金枝玉叶，终日钻研这匠人之技，与商贾之流有所牵扯，怕是于名声有碍。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大可来与本宫说，或是回禀陛下，何须自降身份，行此等事？”
图穷匕见。这是用礼法与身份来施压，企图让她主动交出这门生意，或者至少分润大部分利益。
李薇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娘娘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只是……”她抬起眼，目光纯净，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无奈，“儿臣听闻，宫中用度皆有定例，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敢以些许微末小事烦扰圣听。娘娘掌管六宫，事务繁杂，儿臣更不敢叨扰。制作此笺所费不多，只是想……只是想攒些体己，日后若有机会奉于父皇、娘娘，或是赏赐宫人，也能略尽心意，不至太过寒酸，堕了天家颜面。”
她句句不离“孝心”、“体谅”、“天家颜面”，将自己放在一个懂事却处境艰难的位置，反而将苏贵妃置于若强行夺取便是“不体恤”、“逼迫孤女”的境地。
苏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深深看了李薇一眼。这个往日里毫不起眼、怯懦安静的公主，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句句暗藏机锋？
“你倒是个懂事的。”苏贵妃语气微凉，“只是这‘洒金笺’如今名声在外，继续流传，总是不美。这样吧，你将这制笺之法交由尚宫局统一管理，所得收益，自然也会按例拨付与你，岂不两全其美？”
直接索要核心技术！
李薇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不能再一味示弱。她微微挺直了脊背，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上了几分坚定：“娘娘体恤，儿臣感激不尽。只是此法乃儿臣与柳司织反复试验所得，细节繁琐，火候、配料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产出极低。若交由尚宫局，恐难以复制，反而浪费物料，徒惹非议。且儿臣已应允柳司织，此法乃我等安身立命之本，若轻易交出，恐寒了忠心宫人之心。望娘娘明鉴。”
她搬出了“技术难度”、“浪费物料”、“寒了人心”三座大山，直接堵死了苏贵妃的索要之路。潜台词很清楚：你拿去了也做不好，还要担上浪费和苛待下人的名声。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侍立的女官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苏贵妃盯着李薇，那双美眸中锐光闪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罢了，既然你这般坚持，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安乐，你要记住，在这深宫之中，有些风头，不出也罢。安心静养，才是公主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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