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的、奇特的日常似乎就此开始了。艾莲,这位孤独的深海猎手,正在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越来越习惯并接受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流速的、船长的存在。
艾莲强壮有力的尾部规律地摆动着,推动她在冰冷的海水中平稳前行。东侧的海沟是她领地范围内最深、也是最容易隐藏危险的区域,需要定期巡查。幽暗的光线从上方勉强渗透下来,在水波中扭曲成一道道模糊的光柱,照亮了缓缓飘落的海洋雪和偶尔游过的、形态怪异的发光生物。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嶙峋的礁石、深邃的裂缝和茂密的海藻林,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这是她生存的本能,早已刻入骨髓。但今天,她的感知似乎分出了一小部分,落在了身旁那个亦步亦趋的存在上,那个只有她能看见和听见的、属于傅坤泽的投影。
他又来了。艾莲心想。这个认知不再像最初那样引起警惕和排斥,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习惯感。就像海水中多了一种原本不存在的、温暖的光源,虽然陌生,但看久了,竟也觉得这片永恒的幽暗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不久前。那场濒死的重伤,那个突然出现的、救了她一命的金苹果,以及那个直接在她脑中响起的、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声音。“船长”她当时只觉得困惑和戒备,一个看不见的存在,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这在深海中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陷阱。
然后是那次狩猎。那个没有面孔的黑色身影她后来知道叫幽灵分身。带着可笑的召唤物出现,笨拙地帮忙,最后又留下那串更可笑的骨串。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笨拙的关心? 尽管方式古怪至极。
再后来,就是一次次隔着遥远时空的共餐。虽然她只看着他们吃着那些冒着热气、散发着复杂香气的熟食一次。吱吱喳喳的鼠人少女,和很有气势的紫发女子也仅仅见过一次。
之后就一直是自吃,船长在一边看。
从最初的极度不适和格格不入,到后来渐渐麻木,甚至偶尔会觉得,那种吵闹似乎也不全是坏事?至少,那声音和画面驱散了一些过于沉重的寂静。
而他派来的那个黑影帮手,虽然说话腔调变来变去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在几次棘手的狩猎中,确实提供了关键的协助。那种沉默的陪伴和偶尔精准的刺击,让她意识到,这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联系,并非全是无用的噪音和古怪的赠礼,也蕴含着切实的力量。
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艾莲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在一次次重复的“一起吃”中,或许是在他总能恰好派出帮手时,或许仅仅是因为,太久没有存在试图与她产生联系了,哪怕这种联系如此诡异,如此跨越常理。孤独就像深海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她。突然出现一丝裂隙,透进来一点光,即使那光来自未知的领域,她也本能地想要靠近一点点。
所以,今天她鬼使神差地发出了邀请。话说出口的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但他那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兴高采烈答应的反应,却又奇异地抚平了那点后悔。
只是巡视而已。 艾莲对自己说,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对环境的警惕上。他只是一个投影,帮不上忙,也碰不到任何东西。
可即便如此,当她发现一处异常的能量波动,谨慎地靠近检查,最终确认只是一处无害的热液渗出点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瞥一眼身旁的投影,仿佛在无声地解释:“看,没什么。”
当她绕过一片危险的暗流区时,也会简短地提醒一句:“避开那里,水流很乱。”
这种自然而然的分享和告知,对习惯了绝对孤独的艾莲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转变。她开始习惯身边有另一个意识的存在。
巡视持续了一段时间,并未发现真正的威胁。只有一些弱小的生物被她的到来惊扰,迅速躲藏起来。
最终,她游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沙地,这里是她通常结束东侧巡查的边界点。她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傅坤泽的投影。
“这边……没有问题。”*她汇报般地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却没有了最初的隔阂。“我该回去了。”
潜台词是:这次的一起巡视结束了。
听到艾莲那如同汇报工作般结束语,傅坤泽的投影脸上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拒绝的热情笑容。
“没问题就好!”他笑着说道,然后竟然毫无预兆地张开了双臂,朝着艾莲的投影迈了一步,尽管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虚影。
然而,在双向投影和那微弱但存在的实体互动效果下,这个拥抱并非完全落空。傅坤泽的手臂穿过了艾莲投影的轮廓,但艾莲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轻柔地环抱了一下她的肩膀,那感觉极其短暂,如同被阳光照射下的温暖水流拂过,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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