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宿命是个顶狡猾的账房先生,它从不勾销旧账,只喜欢把往昔的债,连本带利地记在新户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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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四年三月三,上巳节。
镇南侯府张灯结彩,嫡长孙周廷玉的满月宴,成了西南诸势力心照不宣的“朝贡”现场。北地战火纷飞,这黔西北群山环抱的“小朝廷”却稳如磐石,甚至因中央权威的松动,更显出其举足轻重的分量。
周廷玉被他父亲周必贤稳稳抱在怀中,像个精致的展品,接受各方目光的洗礼。‘真是大型人类围观幼崽现场。’ 他内心翻着白眼,努力控制着口水。脸上还残留着几位土司夫人“关爱”的痕迹——混合着银饰的冰凉和某种辛辣香料的气息,让他脆弱的嗅觉备受折磨。
他乌溜溜的眼珠转动,像个小雷达,扫描着这份“家业”的版图。
水西宣慰使的势力,根深蒂固,以平祖母奢香为核心。那些头人敬畏的目光,不只是对权柄的畏惧,更有对血脉的认同。周廷玉能隐约感觉到奢香身上那股与山川土地相连的气息,与自己体内潜藏的东西微微共鸣。
水东的明德夫人刘淑贞,举止间带着汉家贵妇的雍容与土司首领的果决。她是周家重要的盟友,其女宋玲珑嫁入周家,更是加固了这条纽带。水东控制着通往湖广的咽喉,是周家势力东出的关键。
思州、思南田氏的使者,礼物厚重,笑容勉强,眼神里藏着因内斗而产生的焦灼和对周家的忌惮。播州方向的来人则几乎以家臣自居,提及“必晟少爷”时格外恭顺。周廷玉了然,那位名义上的叔父周必晟,早已将播州经营成周家的后花园。
乌撒、永宁、芒部……或依附,或敬畏,西南土司的谱系,在周廷玉心中渐渐清晰。‘政治联盟,军事威慑,经济命脉……这摊子铺得够大。’ 他咂咂嘴,没牙的牙龈磨蹭着,‘比起上辈子白手起家,这开局简直是氪金玩家。不过,权力越大,盯着你的眼睛就越多,脚下的钢丝也就越细。’
宴席的空气中,除了酒肉香气,更有一股清冽独特的酒香挥之不去——那便是周家的金字招牌,“禄水秋白”。此酒由祖母刘瑜三十年前亲手改良酿造,色如秋月,入口绵柔,后劲却带着赤水河特有的凛冽,不仅是贡品,更是周家编织关系网的隐形丝线。‘闻着是真香,’ 周廷玉吸了吸鼻子,‘可惜还得等好些年。等小爷能喝了,定要尝尝这明朝的茅台是什么滋味。’
喜庆之下,暗流涌动。
外事总管杨朝栋——这位原播州土司之子,被周起杰救下并委以重任的举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周必贤身边,递上一封火漆密信。
周必贤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抱着周廷玉走到厅角,迅速拆阅。周廷玉能清晰感觉到父亲手臂肌肉的绷紧,以及周身散发的冷意。‘来了,’ 他心想,‘历史的脚步声,隔着千山万水,还是传到了这西南边陲。’
周必贤将信纸在桌下递给周起杰。老侯爷目光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恢复如常,低声与身旁的刘瑜、奢香交代几句。两位夫人神色微凛,但很快便继续从容应酬,仿佛无事发生。
宴席依旧热闹,丝竹管弦未绝,但核心圈子的空气已然不同。
宴后,书房烛火通明。周廷玉因被父亲抱着,得以“列席”这场家庭高层会议——当然,在大人眼里,他只是个睡着的奶娃娃。
“南京密报,”周必贤声音冷峻,“陛下……再次启用了李景隆。”
奢香直接嗤笑,带着彝语口音的官话毫不客气:“那个绣花枕头?朱家小子是无人可用了吗?把几十万大军交给一个常败将军!”
刘瑜更关注细节:“信中还说了什么?”
“方孝孺、铁铉等人与李景隆在御前激烈争执,方孝孺涕泣谏言,奈何陛下……似乎对李景隆仍抱有一丝幻想。”周必贤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此外,户部主事夏元吉上书,弹劾齐泰贪墨军饷,虽查无实据,却也让朝廷颜面扫地,君臣相疑之势更显。”
周起杰捻着胡须,沉吟道:“李景隆竖子,纸上谈兵,怯懦无能,陛下复用此人,无异于驱羊入虎口。 朝廷已失先机,将相不和,君臣相疑。北地战局,恐难挽回。”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决断:“我西南更需谨慎。传令各关隘,自即日起,严密排查北上南下人等,凡有细作嫌疑,或形迹可疑者,一律扣留审问,宁可错抓,不可错放!尤其是通往水西、永宁及播州的要道,增派暗哨。”
“是!”周必贤肃然应命。
周廷玉在“睡梦”中听得心潮起伏。‘李景隆……历史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滚去了吗?我这只小蝴蝶,翅膀还没长硬?’ 他感到一丝无力,在这等天下大势面前,一个婴儿的力量何其渺小。然而,体内那古玉气息与血脉的悸动,又让他觉得,自己与这远方的战鼓声,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命运的网,已经开始收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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