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的冬月,滇南的寒意不似北地那般凛冽刺骨,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潮湿。平西侯府邸的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丝炭无声地燃着,驱散着空气中的湿冷,却驱不散沐春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与决绝。
沐晟端坐在宽大的酸枝木公案后,目光并未从手中的滇黔边境军报上移开,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女儿,沐春,正站在案前,一身骑射装束干净利落,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
“父亲,”她的声音清亮,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也打断了沐晟的阅读,“今岁送往京师的金陵年例,还是让女儿去吧。”
沐晟终于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女儿倔强的脸庞。他放下军报,指尖在光滑的木案上轻轻一点,这已经是这丫头第三次向他提要求了:“京师乃是非旋涡之地,岂是儿戏?自有管事人等循例送往。”
“女儿并非戏言。”沐春踏前一步,腰间那枚银虎纹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炭火微弱的光晕,“沐家在京师的绸缎庄,近年账目渐繁,儿欲亲往核查,整顿事务,此为开源节流之家事,同时历年送往各府的年例,也需去暗中核实是否按照您定下的规程和标准送到,期间难保有人中饱私囊”
她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见他并未立刻反驳,便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却愈发清晰:“再者,去岁滇铜输运偶有延迟,今岁户部年终核销,难免盘诘。女儿若在京,亦可相机斡旋。瘴疠阻路、矿洞渗水等情,滇南皆有实例可查,文书案牍儿已命人备妥,断不会让人拿住把柄,损及父亲威名。”
沐晟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女儿,指节无意识地在檀木案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他岂会不知女儿这番看似周全的千般理由之下,真正牵动她心绪的是何事何人?周廷玉,那个周家的麒麟儿,十五之龄便高中四川解元,名动西南,今科春闱,势必是要蟾宫折桂的,一省解元,随便一个二甲是少不了的。沐家与周家,同镇西南,既有协同,亦有暗争。这盘错综复杂的棋,或许真到了需要落下关键一子的时候。沐春此行,若运作得当,或可成为连接两家的微妙纽带。
沉默在书房内蔓延,只听得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良久,沐晟终是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你所虑,亦不无道理。”他拉开公案抽屉,取出一枚沉甸甸的平西侯府铜印,递了过去,“既如此,便准你所请。记住,京师不比滇南,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眼中。多看、多听、少言,莫要轻易涉足朝堂纷争。腊月前务必动身,清明节钱便速速归来,不得延误。”,否则我会派人去把你抓回来!“
说吧故意把已经黑透的脸虎得更黑拉得更长----
铜印入手,冰冷沉重,沐春却觉得掌心一片滚烫,仿佛握住了某种期盼已久的契机。她郑重收好铜印,敛衽行礼,声音带着明显能察觉到的激动:“谢父亲!女儿定谨遵父亲教诲,绝不惹是生非。”
没看她爹那故意拉长得脸,像一头欢快的小鹿跳出了他爹的书房,前去准备进京事宜。
黔地的冬,较之滇南更为深重。腊月二十,青岩山间小径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晨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周廷玉着一袭青袍,正与程济先生(程守拙)及姑父包文永一家作别。
茅舍竹篱,依旧清幽静谧。程济将一卷精心整理的手稿塞入廷玉的行囊,语重心长:“京师之地,人心如渊,名利似海。慎独二字,务必刻骨铭心。此为杨学士(杨荣)近年部分策论点评及经义阐微,乃为师近日整理所得,或可于你温习参详有所裨益。”
化名包文永的前建文皇帝朱允炆,则默默递过一个布包,里面是些参片、茯苓等药材,他眼神复杂,带着过来人的沧桑与隐忧:“北地苦寒,不同黔中。一路保重身子。”他似乎透过廷玉年轻的脸庞,看到了周必贤当年离开金陵时的那个秋天,也是一般的年纪,怀揣着难以言说的心情,他们在京郊的那场别离,那时候自己是储君,周必贤还只是一个将军之子。
廷玉接过,心中暖流涌动,亦感责任沉重,他后退一步,深深一揖及地:“先生、姑父谆谆教诲,廷玉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马蹄声起,踏碎山间凝霜,岩峰与墨璃一如往常,沉默而警惕地紧随其后。三人轻骑简从,驰归毕节。将至城门,远远便见禄国公府方向已有缕缕炊烟与隐约的喧闹声传来。及至府门前,只见朱漆大门洞开,家仆们正忙碌地洒扫庭除,悬挂灯笼,见到世子归来,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欢声问候。
“大哥!”一个虎头虎脑的身影从门内猛地冲出,险些在光洁的石阶上滑倒,正是廷璋。廷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弟弟,抬头间,看见父亲周必贤正负手立在仪门之下,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罩同色大氅,面容峻厉,目光如电,正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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