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六年八月廿九,南京城的晨雾裹着龙江港的潮湿水汽,迟迟不肯散去。天色未明,三山街安平商社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已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周廷玉的马车尚未停稳,账房总管陈墨便急急迎出,袖口上一块未干的墨渍洇开了深色。
“公子,您可算来了!”陈墨压着嗓子,话音又快又低,“夏姑娘天没亮就去码头盯着装船,可徐州卫的人已是第三趟来催!带队的赵佥事放话说,今日必得‘逐船开箱核验’,否则便要扣下粮船!”
周廷玉掀帘下车,晨风带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目光扫过商社院内,三十多个伙计正扛着鼓囊囊的粮袋穿梭往来,麻袋上“安平商社”与“户部督运”的朱红大印在晨曦中格外醒目。账房里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与远处龙江港传来的号子声、浪涛声搅成一片,听得人心头发紧。
“雨柔现在何处?”
“夏姑娘方才遣人回话,让您先在商社稍候,她且稳住那边局面,事毕便回。”陈墨忙递上一杯刚沏的热茶,又朝院角示意,“您瞧,黑崖和白石在那儿清点粮袋呢,是夏姑娘特意吩咐的,要他们将每一笔入库数目都核对清楚,半分错漏不得。”
周廷玉顺其所指望去,只见黑崖正踮着脚,手指逐一划过粮袋上的编号,口中念念有数;白石则伏在院中石桌上,捏着炭笔,在一张粗纸上吃力却认真地记录。两个少年鼻尖都沁着细密的汗珠,见他过来,忙挺直腰板:“公子!我们已数到第三百袋了,一袋不少!”
“做得妥当。”周廷玉颔首,伸手轻抚了下两个少年的头顶,“仔细些,莫要数错——此乃北征军粮,关乎国战,差之一袋,皆是干系。”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却稳当的脚步声自内堂传来。夏雨柔身着湖蓝色棉布短褂,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几点朱砂印泥,显是刚核完账目:“廷玉,你来得正好。码头那边我暂且用话拿住了,但他们咬死要么开箱验粮,要么需有太子殿下手谕——那徐州卫的赵佥事是汉王乳母之子,分明是仗着这层关系,刻意刁难。”
周廷玉眼中锐光一闪,当即决断:“陈墨,你即刻带人再赴码头,径直去寻那赵虎。就说是户部与安平商社联署办差,粮船封条完好即为合规,谁敢擅动,便是抗旨不遵,延误北征大军行程之罪,问他有几个脑袋够砍!”他转而又对侍立一旁的周安道:“你持我名帖,再去户部夏尚书处请一份勘合文书,双管齐下,务必镇住场面。”
陈墨与周安躬身领命,匆匆而去。夏雨柔又拿起石桌上一封刚到的急信,柳眉微蹙:“还有一事,沐春从襄阳发来传书,她督运的三千滇马已抵驿站,但驿丞言说仓中草料仅够支应一日。陈墨……”
她方欲再唤,陈墨已去远。黑崖与白石却闻声跳起:“夏姑娘,我去!我识得城外草料场的王掌柜,上回送粮时见过!”另一个也赶忙附和:“我也去!我能搬豆饼!”
夏雨柔见状,莞尔一笑:“也罢,便让你二人随一位管事同去。路上需听话,不可贪玩误事。”两少年欢呼一声,跟着一位中年管事快步跑出商社大门。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清亮含笑的嗓音:“哟,这安平商社内,倒是比宫里尚宝监还要热闹几分!”众人回头,只见朱玉宁身着藕荷色宫装,外罩一件银狐皮里子的披风,正施施然步入院内,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手捧一个紫檀描金漆盒。“雨柔,太子哥哥知晓你们不易,特让我再送一份文书来,乃是内府特颁的‘内库专办’印鉴——有此物在,沿途关卡、漕运衙门,见印即放,无人再敢刻意阻挠。”
夏雨柔接过那方沉甸甸的鎏金印鉴,只见印台上阳刻“御用内库通商”六个篆字,眼中顿时一亮:“殿下思虑周详,此物来得正是时候。玉宁,你来得巧,江南几位皇商方才派人来递话,言愿出二十艘大船助运军粮,却需我商社作保,担其船只安全。你于皇商中人头最熟,可否代为斡旋一番?”
“这有何难。”朱玉宁轻摇手中泥金折扇,笑道,“那些皇商,无非是惧我二皇兄日后寻衅。我亲自修书一封与他,只道此乃东宫督办、父皇瞩目的差事,看他还有无胆量推三阻四。对了,雨柔,你们商社在北平新置的铺面,务必与我留两间上好的——我可要开间珠宝阁,也沾沾新都的旺气。”
“自然为你留着。”夏雨柔笑道,“北平最临街的热闹铺面,我已吩咐人留意了,最好的两间必定留给你。租金便从商社内库支取,算在你我合股的红利里头便是。”她略顿一顿,声音压低些许,“莫忘了,这商社最大的东家,终究是陛下,内库占着五成收益呢。此番北征筹粮若是办得漂亮,龙颜大悦之下,说不定还能额外加拨些‘新都营建’的补贴,届时周、沐两家在西南的商路,也好借此东风,再拓宽几分。”
朱玉宁眸光闪动,笑意更深:“此话在理!我这便去写信,保准那皇商半个时辰内便亲自带着船队到龙江港候着。”说罢,便带着小太监往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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