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夜,寒冷彻骨。驿馆的房间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周廷玉摒退左右,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陛下的信任、太子的期许、汉王的嫉恨、修订漕规的千头万绪…诸多事务在脑中盘旋。
忽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的一声,似雪块坠落。
周廷玉眸光一闪,吹熄了灯烛。
片刻,一条纤细的身影如猫般灵巧地翻窗而入,带着一身寒气。
“是我。”唐赛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压低却带着一丝松快,“你这里守卫可比山东疏漏多了。”
周廷玉重新点亮灯烛,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她冻得微红的脸颊和发梢未化的雪花。“你怎么来了北平?太冒险了。”他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切。
“你高升了,我来道喜不成么?”唐赛儿解下带着寒气的斗篷,露出里面利落的劲装,自顾自走到炭盆边烤火,“顺便告诉你,韩庄闸后续清理得很干净,王虎伤好了大半,云鹤师兄已带人撤回济南。山东那边,暂时风平浪静。”
周廷玉给她倒了杯热茶:“辛苦你们了。此次若非你们在暗处助力,我绝难如此顺利。”
“知道就好。”唐赛儿接过茶杯,暖着手,抬眼看他,眼神亮晶晶的,“正五品的大学士了,感觉如何?”
“如履薄冰。”周廷玉实话实说,“陛下将修订漕规的重任交给我,此事牵涉无数利益,比在山东查案更难。”
“能者多劳嘛。”唐赛儿语气轻松,却忽然微微蹙眉,下意识用手按了按胸口。
周廷玉立刻察觉:“怎么?旧伤未愈?”他知她虽玄阴之体已愈,但韩庄闸行动中亦受了些暗伤。
“不妨事。”唐赛儿摆摆手,却感觉一股温和的暖流已透过他悄然按在她后心的手掌渡入,迅速抚平了那一点不适。她脸微微一热,却没有避开。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炭火噼啪和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历经山东生死与共,又有《璇玑谱》的深刻羁绊,许多话已无需多言。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周廷玉收回手掌,问道。
“等你这边漕规大事定了,我便回山东。”唐赛儿道,“‘青阳济世堂’根基尚浅,李彪和赵王府那条线,也不能放松。对了,北平行在虽不比京师,但达官显贵也不少,你这新贵门前,怕是很快就要车马盈门了。其中利害,你自己把握。”
“我明白。”周廷玉点头,“北平情势复杂,你也要万事小心。若有急事,老方法联络。”
“知道。”唐赛儿站起身,重新裹上斗篷,“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她深深看他一眼,身影一晃,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寒冷的雪夜之中。
周廷玉独立窗前,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唐赛儿的存在,如同他在暗夜中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副手脚,至关重要,却也让他时时牵挂。
接下来的日子,周廷玉便投入到繁重的漕规章程修订之中。他暂借了工部的一间值房,每日里与户部、工部的官员、还有从南方召来的几位老漕工、甚至安平商社有经验的管事一同商议,条分缕析,争论不休。他既要遵循陛下的意图,平衡各部利益,又要将自己在运河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弊病革除,更要防着有人暗中使绊子。
这日午后,正与几位郎中主事争论“漕引”发放细则,忽闻门外一阵喧哗。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尖着嗓子道:“周大人,汉王殿下驾到!”
值房内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周廷玉心中一凛,整理衣冠,迎出门外。只见汉王朱高煦一身簇新的亲王常服,披着玄狐大氅,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正负手站在院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微臣周廷玉,参见汉王殿下。”周廷玉依礼参拜。
“呦,周大学士,快请起。”朱高煦虚扶一下,语气夸张,“本王听说周大学士在此为父皇分忧,修订漕规,真是辛苦。特意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
他话语看似热情,眼神却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
周廷玉起身,垂眸道:“有劳殿下挂心。修订漕规乃陛下钦命,臣等只是依例办事,不敢劳烦殿下。”
“欸,这话就见外了。”朱高煦踱步走进值房,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稿卷,随手拿起一份翻了翻,“运河畅通,关乎北疆军务,本王也是关心则乱嘛。听说周大学士新规,要让那些商贾也来分一杯羹?这…与民争利,怕是有些不妥吧?”
周廷玉心知他来者不善,沉声道:“殿下明鉴。以商辅漕,并非与民争利,而是借助商贾之高效,补官漕之不足, ultimately 利于国计民生。且承运范围、运价皆有严格限定,绝不会冲击官漕根本。”
“哦?是么?”朱高煦放下文书,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威胁,“周廷玉,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在这北平城里,什么事该做,什么人不该得罪。漕运这潭水,深得很,不是你一个五品官能搅得动的。别仗着有太子撑腰,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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