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顿,目光扫过面色骤变的李庆与汉王,续道:“如此,朝廷不出分文,可安百万流民;漕河得修,永绝后患;新都得商贾充盈,日益繁盛;更保迁都、北征大业不受羁绊。四者皆顾,唯需陛下圣断,赋予事权。”
“荒唐!”汉王朱高煦厉喝,“以国策与商贾做交易,成何体统!周廷玉,你莫不是与那安平商社有私?”
“王爷,”周廷玉转向他,语气平静无波,“永乐九年安南之役,朝廷曾许商贾以粮换盐引,解了粮荒;洪武年间云贵屯田,亦允军户以耕代赋,稳固边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古之贤君,不乏其例。且安平商社主理乃臣内子,沐家更世代镇守云南,忠心为国,王爷此问,是疑臣,还是疑沐侯,或是疑陛下钦赐的‘义商’匾额?”
他句句引据,最后抬出皇帝,将一顶“疑君”的大帽子轻轻递了回去。
朱棣眸色深沉,指尖敲着龙椅扶手:“商社能垫多少?”
“首批三十万两粟米,已由沐家马帮自西南启运,走滇黔古道,直下江淮,可避运河溃堤之阻。若陛下恩准盐引兑付之策,商社可再筹二十万两。”周廷玉答得斩钉截铁,“足可支撑三府灾民三月口粮。待水退后及时补种荞麦,明春即可接续。”
夏元吉立即出列附议:“臣核算无误。且此法不动国本,不伤迁都,实为上策。”
朱棣目光如电,在汉王不甘的面色和李庆惨白的脸上扫过,猛地一拍御案:“准奏!周廷玉,朕再加你钦差身份,总理江南赈灾事宜,赐王命旗牌!”
“臣,领旨!”
退朝钟声敲响,百官鱼贯而出。汉王行经周廷玉身侧,脚步微顿,声音阴冷如刀:“周廷玉,你好手段。但愿江南的浑水,没淹了你的前程。”
周廷玉躬身:“王爷教诲,臣谨记。臣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态度恭谨,话却寸步不让。
朱高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廷玉不再耽搁,即刻返回衙署。一道道指令流水般发出:命人携钦差关防,飞马前往各漕闸、税卡,令所有北上南下官民船只,一律为安平商社、沐家马帮的粮船让道;行文南京户部、工部,调取江南详细水文图及历年堤防工事档案;又修密信两封,一封以暗语送至东宫,只八字:“固守南京,静待粮至”;另一封则用家加密语,快马送予夏雨柔:“开义仓,斩围积,速种荞麦,警惕齐鲁”。
三日后,周廷玉轻装简从,乘快船南下。越往南行,景象越是触目惊心。运河水面浑浊不堪,漂浮着断木、破烂家什,甚至有时掠过肿胀的牲畜尸体。两岸良田尽成泽国,树梢屋脊孤悬水中。改走支流,方行至邵伯闸,却见闸门紧闭,十余艘粮船被阻于闸下,船夫议论纷纷,面带焦惶。
“怎的不开闸?”周廷玉登岸,沉声问道。
闸官一脸为难,目光闪烁:“回禀大人…非是下官不肯,实是…是上峰有令,近日水流湍急,需谨慎行事…”
“哪一位上峰?”周廷玉目光锐利如刀。
闸官支吾不敢言。忽闻闸楼上一声喊:“可是周大人?!”
周廷玉抬头,只见一名青袍官员疾步奔下,竟是柳文焕!他如今已是邵伯闸同知,面色焦急,压低声音:“大人!汉王府长史前日亲至,严令卡住南下漕船三日,说是…说是要好好查勘有无夹带私货!”
周廷玉心中雪亮,这是要拖延他南下救灾的行程,更要卡住太子赈灾的粮秣。
“柳磐岳,即刻开闸。”周廷玉亮出王命旗牌,语气不容置疑,“所有罪责,本官一力承担。”
磐岳转身大喝,“开闸!迎钦差大人船队!”
闸门隆隆开启那一刻,周廷玉瞥见岸上几名劲装汉子怒视片刻,旋即策马离去,正是汉王府侍卫打扮。他心中那根关于“齐鲁”的弦绷得更紧——山东,是汉王势力范围,赵王亦就藩于此。此番动作,绝非孤立。
船过扬州,灾情更重。水面浮尸渐多,哀哭声顺风传来,撕心裂肺。周廷玉伫立船头,面沉如水,颈间玉佩持续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热度,不断提醒他那潜藏的巨大危机。
抵达南京,不及面见太子,周廷玉直趋户部调阅图册。灯下,他手指划过江淮水网,目光最终胶着在几份不起眼的山东奏报上:济南府曾晴三日,然汶水、泗水某些段水位反升;青州府报“流民”聚集,却秩序井然,少有抢掠,反似有人暗中约束引导…
“磐岳。”
“在。”
“传书刘渊然道长,让他动用一切力量,细查汶水、泗水上游,有无人为壅塞、掘堤痕迹!再探青州‘流民’首领究竟何人!”
“是!”
当他终于踏入太子府,朱高炽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胖脸上尽是油汗与惶急:“廷玉!你可算来了!每日都有饿殍奏报,李庆的人还在朝堂上攻讦不休,说商社购粮是盘剥灾民,说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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