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的夏夜,闷热中透着一丝不安的躁动。青阳济世堂后院,唐赛儿独立月下,指尖拂过晾晒的药草,耳畔却捕捉着墙外每一丝异响。自那日锦衣卫退去,赵王府的暗哨便如跗骨之蛆,日夜盯梢。
“小姐,”韩红英悄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王虎传讯,李彪的人今夜去了大明湖…空手而归,正大发雷霆。”
唐赛儿眸光微凛。历下亭石板下的东西,她早已让刘渊然调包,留了份“大礼”给那位北镇抚司的旧仇——一份详尽记录李彪历年贪赃枉法的私账副本,唯独抽走了最关键几页。
“赵王那边有何动静?”
“闭门不出,但府中幕僚往来频繁。听闻…北平来了旨意,催他回京参与祭天大典筹备。”
唐赛儿指尖一顿。祭天…新都首祭,关乎国运,更关乎储位名分。她想起周廷玉密信中提及的担忧,心下了然:赵王此番受挫,必不甘休,定会在祭天仪注上再生事端。
“让我们的人撤一半,”她忽然道,“尤其盯赵王府的,只留生面孔。”
韩红英愕然:“此时松懈,岂不…”
“就是要他觉出‘松懈’。”唐赛儿唇角勾起冷弧,“他若以为我惧了,想趁机离济返京,才会露出破绽。告诉王虎,赵王车驾若动,不惜代价,查清他随身行李中所有文书匣盒式样。”
与此同时,北平西苑。
周廷玉奉召入宫时,朱棣正对着一幅圜丘舆图出神。皇帝病后初愈,面色仍带灰败,眼神却锐利如昔。
“廷玉,你看这圜丘规制,可还合礼?”朱棣指尖点向图上汉白玉栏,“朕欲在此告祭天地,定北都之气运。”
周廷玉躬身细观,从容应答:“《周礼》云:‘祀天圜丘,祀地方泽’。陛下新筑此坛,三成坛制,十二辰位,皆合古礼。然…”他略一沉吟,“臣闻礼部议仪注,于祭器、乐章仍有争议。”
朱棣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些穷酸文人,整日咬文嚼字!”忽又睨他,“太子近日上疏,言欲北来陪祀,你如何看?”
周廷玉心知这是试探,肃然道:“太子殿下仁孝,愿跋涉辛劳以全人子之心,此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且新都首祭,储君陪祀,正可昭示天下:国本已定,君臣一心,北迁大业永固。”
皇帝默然片刻,摆摆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退出宫门,周廷玉背心已微湿。方才应对,看似推崇太子,实则字字踩在朱棣心坎上——这位陛下,既忌惮儿子们争权,又最恨臣子结党;既欲太子立威,又不愿其势大压父。其中分寸,失之毫厘,便是大祸。
然他刚回值房,墨璃便急呈密报:赵王已抵北平,连夜拜会了礼部侍郎周讷!
“果然来了…”周廷玉闭目凝神,颈间玉佩微热。推衍之力如丝线蔓延,隐约“见”得赵王与周讷密议场景,断续话语飘来:“…太子南守…礼制不合…陛下独祭…”
他猛地睁眼,眸光雪亮:“好个‘礼制不合’!这是要绝太子陪祀之路!”
即刻修书两封。一明一暗:明信飞递南京,直呈太子,只建言“祭天乃国之大典,殿下当力争陪祀,以定民心”;暗信则通过青阳宗渠道,直送山东唐赛儿处,嘱她“加紧搜集赵王不法实据,尤注意其与工部、礼部官员往来”。
三日后,朝会之上,风波骤起。
礼部侍郎周讷果然出列,朗声奏道:“陛下!祭天乃天子与天沟通之至高典礼,非陛下亲临不足以表至诚。太子殿下留守南京,总理国事,分身乏术。且南北迢迢,若往返奔波,恐于礼制不合,亦过于劳顿储君。臣恳请陛下独自主祭,太子可于南京另行遥祭。”
话音甫落,汉王党羽纷纷附和。赵王垂首恭立,嘴角却隐现笑意。
龙椅上,朱棣面沉如水,未置可否,只问:“太子如何说?”
早有准备的东宫属官立刻呈上太子奏疏。朱棣展阅,但见字字恳切:先言身为人子,渴慕随父祭天学习礼仪;再陈身为储君,理应陪祀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末了竟附上一份详尽的“南京监国留守方案”,建议由内阁大臣与魏国公徐辉祖等勋贵共理政务,遇大事快马飞报,自己愿即刻北上来回奔波,绝不误国事。
殿中一时寂然。周讷等人没料到太子竟如此坚决且思虑周全,一时语塞。
周廷玉适时出列,声音清越从容:“陛下,周侍郎所虑,实乃爱君之忧。然臣观史册,历代迁都首祭,未有储君缺席之例。太子殿下孝心拳拳,愿不辞劳苦,此正彰显陛下教化之功、父子一体之亲。且南京留守方案妥帖,足可保国事无虞。若因路途稍远便使储君不得祭天,恐天下疑陛下父子有隙,非社稷之福。”
他句句不离“孝道”、“父子”、“社稷”,恰恰戳中朱棣心病。皇帝最怕的,便是外人看出天家不和,动摇国本。
朱棣目光扫过赵王,见其面露急色,心下愈发明朗,当即拍板:“太子所言极是。祭天大典,太子当陪祀。南京政务,暂由内阁与魏国公共理。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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