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刘基考校《道德经》“上善若水” 的奥义。周起杰对答如流,从水性引申到为将处世,见解精辟。刘瑜端茶进来,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言:“起杰哥哥解得真好。依此看,那禄水河奔腾咆哮,算不得‘上善’,反倒是江南涓涓细流,更合道性了?”
周起杰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禄水河,是他心底最深的结。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水无定性,亦无善恶。禄水之暴,非其本愿,乃地势与…… 外邪所迫。若能疏通引导,化暴戾为温顺,亦可滋养一方。强以其形定其性,失之偏颇。” 语气平静,刘瑜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那里有追忆,有痛楚,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她忽然觉出,这冰冷少年心中,藏着一片她从未触及的、惊涛骇浪的过往。自此,她看他目光里,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怜惜。
元廷统治风雨飘摇,各地烽烟四起。青田虽偏安,也能感受到山雨欲来。刘基虽隐居,才名远播,各方势力皆有延揽。他常于书房独弈,棋子落枰清脆,仿佛在推演天下局势,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思。
金华府城被朱元璋部攻破的消息传来,刘基持信窗前,伫立良久,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他知,蛰伏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不久,师父铁冠道人张中遣人送信。这张中,在民间传说里比刘伯温更添几分神秘。常戴铁冠,故号铁冠道人,精研太极数学,兼通相术、占候,行踪飘忽,言谈诡谲。传说他眼神极毒,能望气断人生死贵贱。元末时,他游历天下,曾见朱元璋于草莽,便断言其“龙瞳凤目,天地之相,必极人世之贵”。又传他善望云气测吉凶,陈友谅围困南昌,他望见湖口云气如车盖,便知朱元璋援兵将至。其人亦善堪舆,曾为朱元璋卜选孝陵地址,更遍历名山大川,调整地脉节点,传说是在为朱明天下“固本培元”。其人行事,常出入意料,似痴似狂,却暗合天数。张中在信中极力向已称吴国公的朱元璋推荐刘基。随后,朱元璋使者携重礼恳辞,数次登门。书房灯火,常彻夜不熄。刘基面临人生重大抉择。周起杰默默侍立,添茶研墨,感受着空气中凝重。他知师父心怀大志,欲拯民水火,然择主而事,关乎名节理想,岂能不慎?
“起杰,” 一夜,刘基忽开口,目光仍停留九州舆图,“你以为,这朱国公,是何等样人?”
周起杰沉吟道:“徒儿见识浅。然闻其起于微末,能聚豪杰,攻城略地,号令严明,非等闲。只是…… 心性如何,不敢妄测。”
“是啊,心性如何……” 刘基喃喃,指尖划过应天府,“乱世枭雄,多矣。能共患难者众,能同富贵者寡。更恐其…… 可与之赴汤蹈火,不可与之共享太平。” 这话,像问徒儿,又像叩问己心。周起杰看到师父眼中,不仅有功业渴望,更有对未来的深沉警惕。他想起了爷爷周传宗,一生困守,守护恐怖秘密,那种牺牲无奈,是否也是命运缩影?自己跟随出山,又将面临什么?
至正十九年深秋,刘基最终决定应召。或许是不甘所学埋没山林,或许是被朱元璋诚意所动,或许是看到了结束乱世的一线曙光。同时,他决定带上周起杰。
“你的路,不在青田这方寸之地。” 刘基对周起杰道,“雏鹰终须搏击长空。你的天赋,你的宿命,都需在更阔天地,乃至血火淬炼中,方能显现。跟在为师身边,亲历世事变迁,或许…… 也能为你周家那千年困局,寻得一线生机。”
周起杰毫无犹豫,肃然行礼:“弟子谨遵师命。” 他明白,从离开小龙塘那刻起,命运就已与师父、与天下大势绑在一起。他心中亦有期待,那关乎家族生死的 “山河枢盘” 之秘,或能在这天下洪流中,找到答案。临行前夜,刘瑜寻机将一双亲手缝制的厚布袜塞到他手中,低声道:“路途遥远,…… 保重。” 月色下,她脸颊微红。周起杰握着那带余温的布袜,心头剧震,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沉重一声:“…… 嗯。你…… 也保重。” 目光一触即分,却在彼此心中刻下印痕。
师徒二人再踏旅程,此番目的地是应天。一路行来,民生凋敝,十室九空,战火创伤触目惊心,更坚定了刘基辅佐明主、安定天下的决心。抵应天后,未得立刻召见,朱元璋似有意考量这 “浙西四贤” 之首的斤两。
几日后,刘基与周起杰被引入吴国公行辕。书房内,朱元璋只着青布直身,伏案批阅文书。他面容粗犷,目光锐利如鹰,未开口,威势已弥漫。刘基从容行礼,周起杰垂首其后,屏息静气,能感到那目光扫过。
“咱听说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朱元璋放下笔,声音洪亮,带着淮西口音,“咱是个粗人,不喜虚套。咱就问先生,对这天下大势,有何见解?”
刘基不卑不亢,从容应答,从天道轮回讲到人心向背,从元廷失政讲到群雄优劣,分析入里,见解高妙,听得朱元璋目光闪动。然而,这雄主并非只想听高论。他忽拿起桌上竹筷,掂了掂,笑道:“先生学究天人,可能以此竹筷为题,赋诗一首,让咱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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