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禄听得心惊肉跳,背脊上冷汗涔涔。女儿的分析,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可……周起杰凭什么为我永宁火中取栗?他身份隐秘,所求者大,岂会轻易暴露实力,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他看向奢香,眼神复杂难言,“你与他……”
奢香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被坚定取代:“父亲放心。周起杰所求,绝非偏安一隅。他志在西南,志在禄水源头那关乎气运的‘枢盘’!霭翠若得永宁,势力必将膨胀,下一步必染指禄水上游!此乃周起杰绝不愿见!永宁,是他必须守住的屏障!此其一。其二……”奢香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女儿自有办法,让他出手!”
奢禄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一丝缝隙。他沉吟良久,猛地一拍扶手:“好!香儿,就依你之计!为父即刻修书!你……”他深深看着奢香,“务必小心!韭菜坪之行,恐非坦途!阿哲此人,阴险狡诈,必会暗中窥伺!”
“女儿省得。”奢香颔首。她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两箱刺目的金玉之上,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三日之期,足够做很多事了。
夜色如墨,吞噬了永宁官寨。奢香并未回到自己的绣楼,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官寨最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石屋前。这是老毕摩阿什的居所。阿什是奢禄之父、老宣抚使时代留下的老人,精通彝文古籍与星象卜筮,是永宁部族记忆的活化石,更是奢香幼时的启蒙老师之一。
石屋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羊油灯,光线昏暗。阿什盘膝坐在一张磨得油亮的麂皮上,面前摊开着一卷古老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羊皮卷。他须发皆白,满脸沟壑,唯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时光。
“老师。”奢香轻声唤道,在阿什对面跪坐下来。
阿什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奢香脸上,在她右耳廓后停留了一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水西的铜鼓……终究还是敲到你门前了。阿哲那鹰崽子,来者不善。”
奢香点头,将白日厅堂中阿哲的威逼利诱、自己的缓兵之计以及后续的谋划,低声而清晰地告知了阿什。
阿什静静听着,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卷上古老的文字符号。待奢香说完,石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羊油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驱虎吞狼……火中取栗……”阿什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枯叶摩擦,“香丫头,你比你父兄,更像你祖父啊……胆大包天。”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周起杰此人……我虽未见,但观其行事,扎根小龙塘,练兵务农,隐忍不发,其志不小。你欲借他之力,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背后那‘应天’的影子,更是悬在永宁头顶的利剑。”
奢香神色不变:“老师,永宁已无退路。霭翠贪欲如火,避无可避。周起杰虽为利往,但其利与永宁之存续,此刻同向。至于应天……只要周起杰一日未公开扯旗,他便一日是永宁路同知,是朝廷羁縻西南的官!我们借的是官府的力,平的是地方匪患,保的是土司安宁,天经地义!纵有些许逾矩,霭翠又能奈我何?元梁王又能说什么?这便是他身份最妙的用处!”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阿什定定地看着奢香,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许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心思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祖灵在上,或许……这便是永宁的命数。”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摊开的羊皮卷,“韭菜坪之行,你要的‘祖灵之音’,老朽给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蘸了点旁边小陶碗里暗红色的朱砂,开始在羊皮卷空白的边缘处书写。古老的彝文符号如同跳跃的火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现:
“乌蒙雾锁,虎啸深涧。金鳞非池物,风雷动九渊。禄水清浊辨,星斗指归帆。”
写完,阿什吹干朱砂,将羊皮卷小心卷起,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好,郑重地递给奢香:“三日后,登顶韭菜坪,焚此卷于祖灵碑前。此乃祖训,亦是天机。霭翠若问,便以此示之。他纵有疑,也难明就里。至于能否解你困局……”阿什深深看了奢香一眼,“香丫头,记住,山川有灵,人心难测。真正的路,在你脚下,在你心中。”
奢香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羊皮卷,如同接过一份千钧重担。“谢老师!”她深深俯首。
离开阿什的石屋,奢香并未回房。她避开巡夜的守卫,如同暗夜中的灵猫,悄无声息地潜至官寨最西侧一处隐蔽的角门。这里背靠陡峭山崖,平日罕有人至。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竹哨,凑到唇边,运足气息,吹出了一长三短、模仿夜枭鸣叫的奇异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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