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大巴车在路口扬起一阵黄土,喘着粗气开走了。
张汉玉独自站在巨大的厂门前。
“红星电子厂”五个褪色的红字,刻在斑驳的水泥门楼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旧感。
他递上介绍信,门卫室里的人头都没抬,挥了挥手。
一步跨过铁门,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不再是校园里清新的草木香,而是一种混杂着机油、焊锡还有灼热金属的复杂气味。
【轰隆——哐当——】
无休止的、巨大的噪音像一堵墙,迎面拍了过来。
脚下的地面在轻微地震动,那股力量顺着布鞋的薄底,一直传到他的五脏六腑。
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人领着他,在震耳欲聋的厂房里穿行。
“新来的大学生?”
那人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单薄。
张汉玉只能用力点头。
“先去三车间,跟着老师傅们学学,别眼高手低!”
那人把他带到一条长长的流水线旁,指了指一个背影,便匆匆离开。
整个车间就是一个由噪音、气味和重复动作构成的巨大机器。
一排排女工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面无表情地坐在流水线旁,低着头,做着手上机械的动作。
插件,焊接,再传递给下一个人。
没有人抬头,没有人交谈。
她们的动作和传送带的节奏融为一体,精准,麻木。
张汉-玉的目光落在传送带上。
那是一块块墨绿色的电路板,像一片片等待检阅的士兵,缓缓向前移动。
“看什么呢?还不过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汉玉转身,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师傅。
他很瘦,穿着一身油污的蓝色工作服,脸上布满了被岁月和烟火熏出来的皱纹。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烙铁,烙铁头上还冒着一缕青烟。
“刘师傅,我是新来实习的张汉玉。”
“知道,人事科打过招呼了。大学生。”
老师傅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同事,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异类。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烟屁股,用脚尖碾了碾。
“我叫刘振声,他们都叫我老刘。”
“刘师傅好。”
“别叫师傅,担当不起。你们文化人,肚子里墨水多。”
老刘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空位。
“坐那儿。先看,不准动手。”
张汉玉点点头,拉过一张圆凳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女工熟练的手上,而是死死盯着那条传送带。
传送带每运行一段,就会轻微地抖动一下。
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就是这一下抖动,会让传送带上的某几块电路板发生一丝微小的位移。
插件的女工似乎已经习惯了。
她们会下意识地用手指将偏离的电路板拨正,然后再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个多余的动作,只在一瞬间。
却是整个流水线上,唯一不和谐的音符。
“看明白了?”
老刘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身后。
张汉玉站起身。
“刘师傅,这条传送带的传动轴是不是有磨损?或者链条的松紧度不对?”
老刘的眉毛拧了一下,有些意外。
这小子不是在看热闹,是真在看门道。
“看了多久就看出来了?”
“刚坐下就看到了。”
“眼还挺尖。”
老刘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又恢复了那副表情。
“是有点小毛病,老机器了,都这样。”
“这个抖动,会导致插件的时候出现定位偏差,增加不良率。”
张汉玉说得很认真,这是他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
老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不良率?”
他从旁边一个筐里抓起一块报废的电路板,扔到张汉玉面前。
“喏,这就是不良品。每天都有,很正常。”
“这不正常。”
张汉玉拿起那块电路板,仔细看着上面的焊点。
“因为机器的抖动,导致元件引脚没有完全对准焊盘,这个焊点是虚焊。只要解决抖动问题,这种错误完全可以避免。”
“说得轻巧。”
老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回那块电路板扔回筐里。
“解决?怎么解决?停线检修吗?”
“生产任务这么紧,谁敢让线停下来?停一个小时,要少生产多少台收音机,你知道吗?”
“大学生,理论都学得不错。可工厂不是你们的实验室,不是纸上谈兵的地方。”
老刘的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已经不加掩饰。
“这不是理论,这是可以计算出来的成本。一块报废的板子,损失的是覆铜板、是电子元件、是工人的劳动。把这些加起来,跟停线一小时的损失比,哪个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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