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一九八七年的夏夜。
海风带着咸湿的潮气,吹不散高级公寓里空调制造的恒定干爽。
一套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新兴城市刚刚点亮的千万盏灯火,汇聚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虚假银河。
张汉玉独自站在窗前。
他脚下是昂贵的土耳其手工地毯,柔软得能吞没人的脚踝。
身后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随意地扔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科技期刊,封面上是几个醒目的大字:《The Future of Reduced Instruction Set Computing》。
桌上的水晶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只喝了一半,冰块已经融化。
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闭上眼,鼻腔里闻到的仿佛不是价值不菲的熏香,而是多年前张家村老屋里,那股混杂着泥土、汗水与柴火的粗粝味道。
那间屋子,十年浩劫,知识断层。
那张桌子,半本残破的教材,一盏昏黄的灯泡。
他曾以为,考上大学,走进城市,用知识改变命运,就是终点。
后来,他以为,造出汉卡,打败四通,让金杉成为行业翘楚,就是终点。
现在他站在这里,脚下是无数人仰望的高度。
他成了千万富翁。
可那份在田埂上,在废品站里,在考场中,几乎要烧穿胸膛的灼热,却不见了。
第二天,金杉公司。
办公室里像是提前过年。
“陈总!又一个大单!省教育厅的!五百套!”
“哈哈哈!好!”
陈景明嘴里叼着中华烟,满面红光,他用力拍着财务报表,那纸张发出幸福的脆响。
“这个月,奖金全部翻倍!”
“喔!”
阿强和刘工带头欢呼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压抑了太久的团队,在泼天的富贵面前,彻底释放了自己。
只有角落里一个穿着干净连衣裙的女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叫林婉清,清华毕业,张汉玉亲自从京城请来的工程师。
她没有参与到狂欢里,只是默默地整理着一沓技术文档。
张汉玉推门走了进来。
喧闹声瞬间小了许多。
“汉玉!你来了!”
陈景明大笑着迎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手里的报表几乎要戳到他脸上。
“看!我们的利润!比上个月又涨了百分之三十!奔驰!我下个月就去提一台奔驰!”
“恭喜。”
张汉玉的回答很平淡。
“什么恭喜!是我们大家的功劳!尤其是你!”
陈景明用力地晃了晃他。
“汉玉,你就是财神爷!”
阿强也凑了过来,他喝了点酒,脸颊通红。
“汉玉哥,我准备在老家盖个楼了!三层的!”
刘工在一旁憨厚地笑着,盘算着给儿子换个学区房。
他们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命运被彻底改写的巨大喜悦里。
张汉玉看着他们,却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他能看见他们的狂喜。
他们却看不见他的彷徨。
他召集了核心骨干开会。
所有人都以为,张汉-玉又要提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营销方案,把金杉的利润再推上一个新台阶。
陈景明甚至带了一个笔记本,准备记录要点。
张汉玉走到白板前,拿起了笔。
但他没有写任何关于市场或者销售的字。
他画了一个圈。
“这是汉卡。”
他又在圈的旁边,画了一个更大,更复杂的结构图。
“这是操作系统。”
他又画了一个小小的,但位于所有结构最底层的方块。
“这是芯片。”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明所以。
“陈总,我们接下来的路,要换个走法。”
“换?我们现在势头这么好!订单都排到明年了!”
陈景明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
“汉卡,不赚钱。”
张汉玉说。
“甚至,我们可以亏本卖。”
空气凝固了。
陈景明手里的中华烟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盯着张汉玉,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讲什么疯话?”
“我们拿命换来的东西,你说要亏本卖掉?”
“我们真正的护城河,不是那块板子。”
张汉-玉用笔尖,重重地点了点那个代表“操作系统”的复杂结构图。
“是软件生态。”
他又点了点那个最底层的方块。
“是标准。”
“硬件只是入口,软件和服务才是未来。”
陈景明猛地站了起来,他绕过会议桌,走到张汉玉面前。
“我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的技术。”
“我就问你,亏本卖东西,公司喝西北风吗?弟兄们吃什么?”
“我们把蛋糕做大。”
张汉玉看着他。
“现在,我们和四通在汉卡这个小池塘里打得头破血流,争的是卖硬件的蝇头小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1977:从高考状元到科技巨擘请大家收藏:(m.zjsw.org)1977:从高考状元到科技巨擘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