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凝滞了。
长条形的红木会议桌，光亮得能映出人影，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陈景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不规律的声响。
“你再说一遍。”
“金杉，要做自己的操作系统。”
张汉玉重复道，语气平静，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骤降几分。
在座的都是金杉的核心高层，是跟着他跟陈景明一路打拼过来的元老。
财务总监王德发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算盘打得飞快。
“张总，我不是质疑你的远见。”
“但做操作系统，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不是开发一套汉卡，不是写一个WPS。”
“那是无底洞。”
王德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财务报表，拍在桌上。
“我们今年的汉卡业务，纯利润预计能突破八千万。”
“WPS的装机量也在稳步攀升。”
“公司现在现金流健康，势头一片大好。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赢的未来？”
他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试图把张汉玉那个飘在天上的梦想，钉死在现实的地面上。
“王总说得对。”
市场部的负责人接过了话头。
“现在市场上是DOS的天下，微软那边已经放出风声，他们的图形界面系统‘Windows’很快就要进入中国。”
“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用爱国情怀吗？用户不买账的。”
一时间，附和声四起。
“是啊，太冒险了。”
“我们应该稳扎稳打，把汉卡和WPS的市场吃透。”
“Hanyu，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陈景明终于开口，他看着张汉玉那张瘦削却异常平静的脸。
“我们现在的成功，是建立在别人的平台上的。”
张汉玉没有理会那些嘈杂的声音，他只看着陈景明。
“DOS是别人的，未来Windows也是别人的。”
“我们在别人的土地上盖房子，盖得再漂亮，地主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卷铺盖滚蛋。”
“汉卡，本质上是一个翻译，一个补丁。WPS，是这块土地上的一个租客。”
“我们永远在做修补和追赶的工作，永远被动。”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
“我想建的，不是一栋漂亮的房子。”
“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
“一个平台，一个生态。”
“一个能让中国所有软件开发者，都在上面构建自己梦想的平台。”
他的话语里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
陈景明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
因为张汉玉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担忧。
“可我们没有路。”
陈景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谁说没有？”
张汉玉转身，走到会议室角落。
那里放着一台被白布盖着的电脑。
他掀开白布。
那是一台最普通的386电脑，嗡嗡的风扇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蹲下身，将一根根线缆接好，然后按下了开机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显示器亮起，不是熟悉的黑色DOS界面，也不是单调的命令行。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简洁的Logo。
两个汉字。
曙光。
Logo下方，一行进度条正在缓缓加载。
没有复杂的动画，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感。
几秒钟后，屏幕切换。
一个清爽的中文桌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蓝色的背景，像雨后鹏城的天空。
桌面上只有几个简单的图标：我的电脑、回收站、记事本。
全都是中文。
“这……”
技术部的主管陈立，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失声喊了出来。
他几步冲到屏幕前，仿佛要钻进去看个究竟。
张汉玉没有说话，他握住鼠标，双击“我的电脑”。
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没有丝毫的延迟。
窗口的拖动，缩放，都无比顺滑。
这在以命令行交互为主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体验。
他又打开了“记事本”，在里面敲下了一行字：你好，世界。
汉字输入，行云流水。
这只是一个最最简单的原型，一个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架子。
但它所展示出来的东西，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在场所有人固化的思维。
它证明了一件事。
中国人，完全有能力做出自己的图形界面操作系统。
而且，体验甚至可以更好。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和一声声粗重的喘息。
陈景明站了起来，他走到屏幕前，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那个叫“曙光”的图标，像是触碰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
“这……这就是你这几天不眠不休搞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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