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最初形态是两种尖锐的对立——金属摩擦的刺耳声与温热的触感。
三岁的苍泽蜷缩在硬木板床上,左手无意识地抓着胸前的衣襟,脑海中反复闪回两段断裂的画面:
一段是刺眼的白光,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
他记得自己刚推开那扇嵌着数字18的金属门,视野里突然闯进一辆失控的卡车。
“我在18楼...”这句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冻住的冰棱。
另一段是柔软的怀抱,带着盔甲与汗水的混合气味。
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用粗糙的手指擦拭他的脸颊,奶瓶边缘的金属味在舌尖蔓延,那是比卡车灯光更真实的温度。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触感像晒干的豆柴,在透过布幔的晨光里泛着银灰色的光泽。
低头看向手腕,金色裂痕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
从脖子后方开始,如建木根系般分出纹路,三道沿脖颈向下没入衣领,四道绕过锁骨延伸至左手腕,最细的那道在虎口处微微卷曲。
苍泽用指尖丈量着裂痕末端新增的金色,像在数自己悄悄长大的年轮。
而当他看向木盆里的倒影时,那双瞳孔总让他想起冬天屋檐下凝固的冰凌。
不是魔阴身那种泛着荧光的暗红,而是近乎发黑的血红色,像淬了毒的宝石。
他不清楚自己在哪,但是清楚自己的遭遇。
记忆开端,训练场旁的临时住所永远飘着云骑军徽的蓝白布条,风一吹就猎猎作响。
小队长总在操练结束后抱着他坐在门槛上,用布满老茧的手转着那只兽骨做的拨浪鼓。
“嘿嘿~我的小队成员建议我买的,没想到一个小小拨浪鼓竟然要30巡镝,喜不喜欢呀小家伙。”
男人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苍泽听不懂“巡镝”是什么,只觉得那拨浪鼓的声音比军营的号角好听。
住所的角落里堆着小队长的铠甲,阳光照在甲片上,反光会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
他总喜欢追着光斑爬,直到小队长把他捞起来按在膝盖上:
“苍—泽,跟我说——苍。”
“仓...”他含着手指含糊地应。
“是苍,苍天的苍...”
小队长耐心地捏捏他的脸颊,“泽,沼泽的泽。苍—泽。”
“苍...泽。”
那天男人笑得很大声,震得苍泽耳朵发麻。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学会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小队长在台灯下刻着什么。
苍泽趴在旁边看,木渣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雪。
男人突然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怀里——是匹巴掌大的木雕小马,马尾处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平安。
“等我回来...”
小队长的声音很轻,带着金属碰撞般的颤音:“在孤儿院乖乖等我,我会来接你。”
他不知道小队长口中的“孤儿院”是什么,因为他听不懂,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布幔还在飘,但拨浪鼓和铠甲都不见了。
苍泽抱着木雕小马站在陌生的石门前。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小说里,主角们总会有系统发布任务,有老爷爷在脑海里指导。
可他等了三天,除了风吹过门缝的呜呜声,什么都没有。
他用身体和前世的记忆知道了这是哪里,这是孤儿院。
孤儿院的石墙比小队长的铠甲更冷。
第一个推搡他的是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抢走的是他怀里最后半块掺着麸皮的窝头。
“怪物!”男孩把窝头扔在泥地里踩烂,随后骂道“你妈是不是被魔阴身吃了?”
苍泽直接扑上去咬他的胳膊,却被狠狠推倒在墙角,后脑勺撞在石阶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反了你了魔崽子!”看护人提着苍泽的衣领把他拽起来,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带着劣质麦酒的酸气。
“这眼睛,这手臂,简直就是天生的丧门星!”
她的指甲掐进他胳膊上的金色裂痕,疼得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小队长说过,男子汉不能随便哭。
夜晚缩在柴房的角落,他把木雕小马藏进怀里,用手指一遍遍摸着“平安”二字的刻痕。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刚好落在左手腕的裂痕上,七道金色纹路在暗处像活过来的蛇。
“上辈子孤儿院,这辈子还孤儿院,穿越?你玩我呢!?”
他在心里对着空气吐槽,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
穿越时的兴奋还没褪去多久,现实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苍泽没有金手指,没有老爷爷,甚至连唯一的依靠都消失在了战场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
六岁的苍泽已经学会了在抢饭前先观察风向,在看护人骂骂咧咧时躲进柴房,在被打得蜷缩在地时默默数着裂痕的长度。
他不再幻想自己是主角,那些“穿越者自带光环”的念头,早在无数个饿肚子的夜晚被胃酸消化干净了。
当其他孩子还在为抢玩具哭闹时,他已经懂得把找到的野菜偷偷藏在砖缝里,懂得在冬天把小马木雕揣进怀里取暖——那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小队长战死的消息是在一个雪天传来的。
院长拿着一张盖着红印的纸站在院子里,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云骑军第三小队全军覆没...抚恤金已转交...”
苍泽当时正蹲在墙角数裂痕,听到“第三小队”四个字时,手指突然僵住。
左手手臂的裂痕末端,不知何时已经延伸到了虎口,在雪光下闪着冰冷的金色。
那天晚上他没有数裂痕。
木雕小马被他攥得太紧,边缘的木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和金色裂痕混在一起,像融化的夕阳。
他第一次在孤儿院哭出声,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那个总把拨浪鼓摇得震天响、教他说“苍泽”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接他了。
最后一点念想碎掉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就格外优待。
活下去从来不是靠幻想,而是靠藏在砖缝里的野菜,靠数裂痕时学会的耐心,靠掌心那道被木刺扎出的伤口——疼,但却清醒。
他把小马木雕重新藏进怀里,压在胸口的位置,感受着木头的冰凉和心跳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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