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天轻轻放在凌霄床榻的内侧,盖好薄被。李红袖直起身,看着并排躺在床上的母女二人,在昏暗的光线下,两张相似又各有风情的睡颜,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圆满感。她伸出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将凌霄散落在脸颊上的几缕发丝拂开,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温热的肌肤,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李红袖才敢大口喘息,胸腔里那颗心脏依然在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这一夜,李红袖在外间的书房辗转反侧。凌霄靠在她肩头那温软的触感,那拂过颈侧的气息,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如同她纷乱的心绪。
翌日清晨,李红袖是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却难掩兴奋的童音吵醒的。
“娘!娘!你看小天画得好不好?”
李红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清晨微凉的空气让她清醒了几分。只见小天已经精神奕奕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左脚打着夹板搁在另一个小凳子上,正献宝似的将一张纸举到凌霄面前。
凌霄似乎也刚起不久,脸色依旧带着些倦意,但眼神温柔。她接过那张纸,低头看去。
李红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纸上。
那是一张用稚嫩笔触绘成的“全家福”。
画面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童真。三个圆脑袋的小人儿挤在一起。左边那个小人儿,用墨笔画着简单的发髻,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娘亲”。右边那个小人儿,画得稍微“魁梧”一些,头上似乎还顶着几根代表头发的竖线,旁边同样歪歪扭扭地标注着“爹爹”。中间那个最小的小人儿,扎着两个冲天辫,咧着大大的笑容,正是“小天”。
最显眼的是,三个小人儿的手,是紧紧拉在一起的!一条粗粗的、歪曲的线条将三个小人儿连成了一个整体。背景还涂了几笔绿色的草和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娘亲,这是昨晚!我们看星星!”小天指着画,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小天画得好吗?爹爹娘亲和小天,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像三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红袖的心脏!
凌霄拿着画纸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李红袖。那眼神里有无奈,有温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李红袖僵在原地,清晨的微风似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中那个代表自己的“魁梧”小人,看着那紧紧相连的手,看着女儿纯真无邪、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昨夜星辰下那失控的心跳,那怀抱温软的悸动,那混乱而陌生的情愫,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心防!
荒谬!
不可能!
女子怎会生子?!
这一定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诡计或者……神迹?
可这七年来,凌霄独自一人承担了什么?她为何要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寻自己?她扑向小天时的决绝是假的吗?她靠在自己肩头沉睡时的脆弱是假的吗?小天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孺慕,也是假的吗?
无数个念头在李红袖脑海中激烈碰撞、厮杀!
“爹爹!你看小天画得好不好嘛!”小天见李红袖不说话,有些着急地单脚蹦跳着过来,小手拽住她的衣角摇晃。
李红袖低头,对上女儿那双清澈得如同西湖水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此刻茫然、挣扎、却又无法掩饰动摇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那句习惯性的“我不是你爹”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最终,她只是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在那幅充满童真的涂鸦上,那个代表自己的小人儿头顶,极其笨拙地、轻轻抚摸了一下。
指尖传来的,是纸张粗糙的触感。
心底掀起的,却是足以颠覆她过往一切认知的惊涛骇浪!
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帮中有事”,几乎是狼狈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竹风院!那背影,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仓皇。
院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风。
凌霄站在原地,看着李红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幅稚嫩的“全家福”,最后目光落在身边女儿困惑又有点小失落的小脸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小天搂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温柔:
“小天画得很好。爹爹……只是有点害羞。”
竹风院内,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而院墙之外,疾步走在总舵青石板路上的李红袖,胸腔里那颗心,却如同被投入滚水的石子,再也无法平静。
她抚摸着画中代表自己的小人儿时,那指尖残留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滚烫。
“爹爹……娘亲……小天……”
“一家人……”
女儿清脆的呼唤和那稚嫩的涂鸦,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与凌霄沉睡的侧脸、决绝的身影、以及自己那失控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却无比坚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那坚不可摧的“不可能”,终于,在晨光中,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名为动摇的种子,已然破土,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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