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兴市长的“关切”电话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李双林心头。尽管他电话里应答得滴水不漏,但那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带有明确倾向性的压力,是真实而凛冽的。它像一道无声的警告牌,立在深挖贺广财案的前路上。
下班后,李双林没有立刻回家。他独自在办公室坐了许久,反复推敲着王市长话语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揣摩着市里可能存在的不同态度和力量博弈。窗外,清源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正涌动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暗流。
晚上九点多,当李双林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县委书记杨国威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夜特有的凝重:“双林,还在办公室?上来一趟,我这儿有朋友刚送了点好茶,一起尝尝。”
这不是普通的喝茶邀请。李双林心领神会:“好的书记,我马上来。”
走进杨国威办公室,没有外人。杨国威正坐在茶海前,不紧不慢地烫着杯子,水汽氤氲,茶香袅袅。他示意李双林坐下,递过去一杯澄澈的金黄色茶汤。
“武夷山的肉桂,尝尝,压压火。”杨国威自己先呷了一口。
李双林接过,也喝了一口。茶是好茶,香气高锐,滋味醇厚,但此刻他更多感受到的是杨国威这份深夜邀约背后的深意。
“王市长下午给我打电话了。”杨国威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内容,估计跟你接到的那通差不多。”
李双林点点头,没接话,等着书记的下文。
“市里的水,比咱们清源深,也浑。”杨国威目光落在缓缓升腾的茶汽上,声音平缓,“王志兴市长有他的考量。发展要成绩,稳定要大局,有些盖子,揭开了不好看,甚至可能溅一身泥。他的提醒,从某个角度看,也算是一种……善意的保护。”
“书记,我明白市长的顾虑。”李双林开口,语气诚恳但坚定,“但贺广财案,不仅仅是个经济犯罪案件。它暴露的是我们清源过去一段时期监管失灵、权力寻租、利益勾连的深层次问题。如果我们因为怕‘溅一身泥’、怕影响‘大局’就点到为止,不把背后的根子挖出来,那么今天倒下一个贺广财,明天还会冒出张广财、李广财。清源的营商环境、政治生态,就永远清朗不起来,高质量发展就是一句空话。”
杨国威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双林继续道:“而且,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看,贺广财的能量,绝不仅仅局限于清源。他与市里某些部门、某些领导,恐怕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我们不查深查透,这些‘保护伞’、‘关系网’就会继续存在,甚至可能反扑,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你想查市里?”杨国威抬起眼,目光深邃。
“不是我想查市里,”李双林纠正道,“是法律和事实指向哪里,我们就查到哪里。如果贺广财的犯罪事实确实牵扯到更高层面的人员,那么依法向上级纪委、司法机关报告和移送线索,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能,也不敢瞒案不报、压案不查。”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茶水煮沸的轻微咕嘟声。杨国威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权衡,在抉择。
良久,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双林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搞‘三资清理’,甚至同意你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吗?”
李双林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在清源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书记。
“因为我跟你一样,不甘心。”杨国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甘心清源一直戴着贫困落后的帽子,不甘心好好一个地方被一群蛀虫掏空,不甘心我们这些当政者被老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我年纪大了,在清源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但我希望在离开之前,能看到清源真正走上一条干净、健康的发展道路,能看到这里的干部群众,能挺直腰杆做人,能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铿锵,带着一种沉淀已久的愤懑和渴望。
“所以,你放手去干!”杨国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双林,“县委是你的后盾,我杨国威是你的后盾!王市长那边的压力,我去沟通,去解释。市里如果有其他不同的声音,只要不违反原则,该顶住的,我来顶!”
这无疑是最高级别、最坚定的背书!李双林心头一热,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瞬间被移开了大半。
“但是,”杨国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双林,你给我记住四点。”
“第一,证据必须百分之百扎实!要经得起任何复核、任何挑剔!办成铁案,是我们唯一的护身符!”
“第二,程序必须百分之百合法!尤其是涉及可能向上延伸的线索,每一步都要合规,有记录,有依据。我们不能授人以柄。”
“第三,节奏要稳。对外,可以继续保持高压态势,但具体办案,要沉得住气,一步步来,不要冒进,不要给人‘搞运动’、‘扩大化’的口实。贺广财是突破口,但不是终点,要顺着他的藤,摸清后面的瓜,但摸的时候,手要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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