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沉重的秘密，沉沉地压在顾衍的心头，让他独自背负了许多年。
如今，他终于将它向林溪和盘托出。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交付。
他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最不敢触碰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坦白过后，这个一向强大如山岳的男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脆弱。
他没有去公司，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一言不发。
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怎么也驱不散他周身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孤寂。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萧索。
林溪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任何空洞的语言安慰，而是最真实、最温暖的陪伴。
她没有去打扰他，默默地走下楼。
厨房里，她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食材，洗净，切好，用小火慢慢熬煮。
她为他煮一碗最养胃的南瓜小米粥。她将自己的心疼与爱意，都倾注在这小小的砂锅里，希望这滚烫的粥，能暖一暖他冰封的心。
当香甜软糯的气息弥漫开来，她盛出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上楼。
她走到他身边，将碗递给他。
“吃点东西吧，你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顾衍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不行。”林溪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人在极度悲伤时，会丧失一切生理需求，但身体的亏空，只会让情绪雪上加霜。
她在他身边坐下，舀起一勺吹凉的粥，递到他紧抿的纯边。
“乖，张嘴。”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吃饭的孩子，带着无限的耐心与温柔。
顾衍的睫毛颤了颤，他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憔悴倒影，还有那份不容错辨的坚持与心疼。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顺从地张开了嘴。
温热香甜的粥滑入喉咙，熨帖着他冰冷的胃。
林溪就这么，一口，又一口，耐心地，将一整碗粥，全部喂给了他。
吃完粥，顾衍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他伸出手，拉住林溪正要起身的皓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令他安心的馨香。
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漂泊了许久，终于找到归途港湾的旅人。
“溪溪，”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有时候会做噩梦。一遍又一遍地，回到那天……我总梦见浴缸里的水，一开始不是红色的，它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地变浓，变稠……最后，像血浆一样，满溢出来。”
林溪的心，被刺得生疼。
她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
“还有淼淼，”他继续说着，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轻颤，“我总梦到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像两个黑洞，要把我也吸进去。她不哭也不闹，脸上溅着血，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只……被血浸透的兔子玩偶。”
“我救不了她的妈妈，也保护不了我的女儿。溪溪，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怕……我怕我连你，也护不住。”
他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无力，还有一种林溪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近乎孩童般的恐惧。
这是林溪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顾衍。
她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坚硬的短发，像在安抚一个在噩梦中惊醒的大男孩。
“你不是。顾衍，你看着我。”
顾衍缓缓抬起头，那双在商场上能掀起腥风血雨的深邃眼眸，此刻却像迷路的孩子，盛满了无助与茫然。
“你不是失败。你只是，太累了。”林溪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眼下浓重的乌青，“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你一个人，撑起了庞大的顾氏，撑起了这个家，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你没有放弃淼淼，把她保护得那么好。”
“至于温晴……那不是你的错。躁郁症的痛苦，外人无法想象。你已经尽你所能。你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她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尽珍视的雯。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我陪你一起面对。你有我了，顾衍，你不是一个人了。”
顾衍看着她，在她温柔坚定的目光里，一点点地，融化成水汽。
他伸出长臂，将她紧紧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嗯。”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一刻，他们之间仿佛角色互换。
她不再是那个，总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女人。
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永远坚不可摧的顾家三爷。
她成了他的依靠，他的港湾，他于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与救赎。
晚上，林溪耐心地哄睡了情绪有些低落的顾淼，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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