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疾那句“会遇到多少阻碍”,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层层无形的涟漪。那涟漪撞击在暗红色的巨柱上,回荡在穹顶的阴影里,最终化作沉甸甸的压力,尽数压在秦战肩头。
阻碍?秦战心中苦笑。他何尝不知!从他将泥模和铁器弄出来的那一刻起,阻碍就如影随形。边关同僚的质疑,将作监的刁难与利诱,阳周君的阴险,直至昨夜那场血淋淋的刺杀……这一切,不都是阻碍吗?它们冰冷而锋利,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牙,随时准备将他这个“异类”撕碎。
他抬起头,迎向嬴疾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此刻退缩,前功尽弃。他必须回答,而且必须给出一个能让这位年轻君王动容的回答。
“王上,”秦战的声音因为紧绷而略显沙哑,但他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可辨,“卑职来自边关,见识浅薄。但卑职知道,在战场上,当敌人的刀砍过来的时候,不会因为我的刀遵循的是‘祖宗之法’就慢上半分。”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最朴素的道理,去阐释他那套看似离经叛道的理念。
“卑职以为,世间万物,皆有其‘理’。水流向下,火炎向上,重物会落,杠杆省力……这些‘理’,不因人的身份尊卑、不因朝代的更迭而改变。”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比划着,仿佛在空气中勾勒那些基本的物理原理,“泥模铸造,高炉炼铁,无非是尝试去摸清、去运用这些本就存在的‘理’。”
“将作监遵循古法,自是稳妥。然古法亦是人创,亦是前人在当时摸索出的‘理’。若前人因循守旧,只怕我秦人如今还在用着石斧木矛,何来今日之青铜利剑?”他的话语渐渐流畅起来,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笃定,“卑职所做,并非否定一切旧法,而是试图在旧法的基础上,找出更高效、更可控的‘新理’、‘新法’。”
“至于触动旧规矩……”秦战的目光扫过这宏伟却压抑的大殿,声音沉了下去,“卑职斗胆妄言,我大秦自孝公变法以来,商君立下的诸多规矩,在当时,又何尝不是触动了旧贵族的规矩?然则,正是这些‘新规矩’,让我大秦富国强兵,有了今日虎视山东的根基!”
他这番话,已经有些大胆了,甚至隐隐将技术变革与商鞅的制度改革相提并论。侍立在丹陛之下的老宦官,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嬴疾却并未动怒,他深邃的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亮光。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指重新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玉圭,那“嗒……嗒……”声,仿佛在应和着秦战的话语。
“依你之见,你这套‘新理’、‘新法’,于我大秦,有何益处?”嬴疾追问,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他要的不是空泛的道理,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谈到具体益处,秦战精神一振。这是他最熟悉,也最有底气的部分。
“回王上,其益有三。”秦战伸出三根手指,条理清晰地说道,“其一,在于‘量’。泥模标准化铸造,可使箭簇、弩机部件等军械产量倍增,且质量稳定。若推广至全国工坊,我大秦军队的箭矢消耗将不再受制于工匠个人手艺和速度,战时补给,将更加充裕迅速。”
“其二,在于‘质’。改进炼铁之法,若能成功,可得坚韧远胜青铜之铁器。以此打造兵刃甲胄,我军士卒战力可获提升,伤亡可减。且铁器更耐磨损,长久来看,亦能节省国帑。”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嬴疾,说出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
“其三,在于‘人’!”
“人?”嬴疾敲击玉圭的手指微微一顿。
“正是!”秦战语气肯定,“标准化流程,意味着对匠人个人经验的依赖大大降低。一个聪慧的学徒,只需数月培训,依照流程操作,其产出便能不逊于经验丰富的老匠。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培养出更多合格的工匠!不再受制于匠户数量和经验传承的局限!”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庞大的、高效运转的军工体系,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激昂:“王上,一国之强,在于军,军之强,在于器,器之利,在于工,工之盛,在于法!若能建立起一套高效的、可复制的军工生产‘法度’,我大秦的战争潜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这,才是足以碾压山东六国的、真正的‘硬道理’!”
“硬道理……”嬴疾低声重复着这个朴实却充满力量的词,他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些。秦战描绘的图景,不是一个两个神兵利器的出现,而是一整套生产体系的革新,是战争基础的夯实与倍增!这恰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更快、更强、更有效地积累起碾压一切的力量!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拉长、扭曲。
嬴疾转过身,再次踱步到那幅巨大的青铜地图前,他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山川城池,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函谷关的位置轻轻摩挲。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孤独。作为君王,他太清楚旧势力的顽固,也太明白变革的艰难与风险。秦战所言,固然诱人,但每一步,都可能踩到既得利益者的尾巴,都可能引发朝堂的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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