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巅”餐厅,临窗卡座。
空气里残留着鹅肝的油脂香气、松露的霸道余韵,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杀意与荒谬的诡异氛围。
侍者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柄深深嵌入椅背的银质餐刀拔了出来,刀身带着木屑,微微弯曲。他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用托盘托着这把“凶器”,对着唐雪和傅凛连连鞠躬道歉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傅凛依旧端坐在卡座一端,如同冰雕。他胸前的黑色西装上,那块亮晶晶的、混合着鼻涕和可疑甜腻物质的污渍,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标记,与他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形成了史诗级的反差。他那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上,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其复杂的冰封状态——错愕、震惊、极度不适、以及一种被强行喂了一口苍蝇般的憋闷。他微微垂着眼,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污渍,仿佛要用眼神将它烧穿一个洞。握着酒杯的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杯中的冰块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唐雪则安静地坐在另一端,重新拿起干净的刀叉,切割着盘中最后一点鹅肝。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心虚”和“懊恼”的波澜。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本能反应——掷刀、救人、精准地将熊孩子“投递”到傅凛怀里——行云流水,完美得像教科书级的危机处理。但也完美地暴露了她绝非“顾雪儿”该有的身手和反应速度。
崩了。人设崩得稀碎。
还是在傅凛这个最危险、最不该暴露的人面前。
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拿起餐巾,极其缓慢地擦拭着嘴角,仿佛在拖延时间,思考着如何挽回这崩坏的局势,或者说,如何应对接下来傅凛必然的雷霆之怒。
傅凛终于抬起眼。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审视,里面翻滚着一种更加危险、更加复杂的情绪风暴。他不再提敖德萨的货,不再提“渡鸦”,目光如同沉重的冰锥,牢牢钉在唐雪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身手不错。”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愚弄后的压抑怒火和一种全新的、更加锐利的探究,“顾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需要掌握这种‘精准投递’的技巧?”
唐雪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最直接的质问。她放下餐巾,抬起眼,迎向那道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这次有几分真实):“傅先生……您在说什么?刚才……刚才情况太危险了,我只是……本能地想去拉住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他就……” 她适时地停顿,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微颤,“吓到您了吗?真的很抱歉弄脏了您的衣服……我……我赔您……” 她试图将话题引向“意外”和“赔偿”,用怯懦和慌乱来遮掩。
“本能?”傅凛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毫无温度,带着浓烈的讽刺,“能把餐刀当飞镖,把几十斤的孩子当沙包精准‘投递’的本能?顾小姐的‘本能’,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显然完全不信这套说辞,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剥开她这层新的伪装。
唐雪感到一阵无力。在傅凛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刚才那番操作,任何“巧合”和“本能”的解释都苍白得可笑。她索性垂下眼帘,不再言语,用沉默对抗。指尖在桌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光滑的表壳,电击器的冰冷触感让她稍感安心。谈判破裂,接下来,恐怕就是图穷匕见了。她的大脑飞速计算着餐厅的布局、傅凛随从的站位、以及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制造混乱并脱身。
傅凛看着唐雪沉默抗拒的姿态,眼神更加冰冷。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信号!
他身后左侧那名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随从,接收到指令,右手极其自然、极其隐蔽地探入西装内袋。这个动作快如闪电,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唐雪不是普通人!她的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随从的动作!内袋!通讯器?武器?还是……呼叫增援的信号?!
唐雪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全身的肌肉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要动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仿佛要再次被点燃的瞬间——
“两位尊贵的客人,这是本店赠送的餐后甜点,火焰冰淇淋,祝二位用餐愉快,感情甜蜜!”
刚才那位心有余悸的侍者,脸上带着近乎谄媚的、劫后余生般的笑容,推着一辆精致的小餐车再次出现。餐车上,两个水晶高脚盘里,盛着造型精美的冰淇淋球,上面淋着琥珀色的酒液。侍者拿起一个长长的点火器,“噗”的一声,幽蓝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包裹住冰淇淋球,散发出诱人的焦糖香气和灼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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