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的火光,在他被蜂毒侵蚀而肿胀的手背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阴影。
那根扎得极深的毒刺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涂上了厚厚一层牙膏,清凉中透着火辣辣的钻心疼。
他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将熬好的、滚烫的金黄色蜜汁,通过一块洗干净的纱布,一滴一滴过滤到搪瓷碗里。
蜂蜡和死蜂的残骸被滤在纱布上,而碗底,则积攒起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液体。
这小半碗蜜,是他、王强和李娟一下午的战果,也是他手背上这个发面馒头般肿块的代价。
第二天放学,他用一个小玻璃瓶装着蜂蜜,找到了村里收山货的瘸腿李大爷。
李大爷用一根筷子蘸了点,咂摸咂摸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好蜜,野蜂的,够纯。一斤给你两块,你这点……算你一斤,给你两块。”
陈景明没要两块,他知道自家这点蜜不够称,硬是让李大爷找了他三毛钱。
揣着一块七毛钱的纸币和硬币,他手心里全是汗。
钱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可他的心却更沉。
他悄悄去赵大柱那儿探过口风。
赵大柱正被一群小跟班簇拥着,像个土皇帝。
他手里的铁皮铅笔盒“咔哒”一声打开,那张金光闪闪的“玉麒麟卢俊义”晃得人睁不开眼。
“想换?”赵大柱斜睨着陈景明,嘴角撇出一个轻蔑的弧度,“两块五,一分不能少,只要现钱。”
两块五。
一块七。
还差八毛钱。
八毛钱,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和妹妹的愿望之间。
那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背的肿痛和心里的焦灼混在一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他盯着墙上那张已经褪色的“年年有余”年画,胖娃娃抱着的大鲤鱼,鱼眼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就在这时,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划破了脑海的黑夜。
李娟昨天在瓜分战利品时,一边用小勺刮着沾在蜂巢上的蜜,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过一句话:“赵大柱他妈可是把卖菜的钱都攒在猪圈东墙的第三块砖缝里,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他妈的钱。不过……我听我妈说,他每周六早上都会偷拿他妈放在炕头枕头下的零钱,五毛一块的,攒着去镇上买吃的。”
陈景明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悄然兴起了一股“水浒英雄榜”的热潮。
发起人是李娟。
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巨大的白纸,用毛笔工工整整地画了一百零八个格子,贴在教室后墙上。
每个格子下面都写着一个水浒好汉的名字。
她的规则是:谁拥有哪张卡,就在对应的格子里写上自己的名字,集齐天罡三十六星或者地煞七十二星的小组,可以得到她奖励的一根冰棍。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所有孩子的热情。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挤在后墙,争先恐后地往上填名字。
赵大柱作为最大的卡牌持有者,自然不甘人后,得意洋洋地把他拥有的稀有卡片下的空格,全都填上了他一个人的大名。
没有人知道,李娟每天放学后,都会偷偷拿本子把墙上的名单原封不动地抄录下来。
她不是在搞什么英雄榜,她是在做市场调研。
周五下午,碾麦场。
李娟把抄满字的本子摊在三人中间,用一根小树枝指指点点,神情严肃得像个参谋长。
“我统计过了,”她清了清嗓子,“赵大柱垄断了五张稀有卡,但他手里的普通卡并不多。他的模式是,用极低的价格,甚至是用几颗糖,骗走一年级、二年级那些小孩的卡。那些小孩的父母在外面打工,给他们买的方便面多,出卡率高,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卡的价值。然后赵大柱再高价卖给四五年级我们这些人。他的核心优势,就是信息不透明。”
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赵大柱”三个字。
“他有两个致命弱点。第一,他怕脏,从不下地,所以他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去捡别人扔掉的包装袋,他的卡牌来源只有交易。第二,”李娟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极度爱面子,最怕别人说他‘玩不起’。”
听完李娟的分析,一直没说话的王强“噌”地站起来,拍着胸脯:“我明白了!这事儿得有个人当诱饵,我去!”
当天放学,王强故意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大刀关胜”,在赵大柱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嘴里还不停地吹嘘这张卡有多难得。
果不其然,赵大柱带着两个跟班,恶狠狠地拦住了他。
“拿来吧你!”赵大柱一把抢过卡,蛮横地塞进自己口袋,“这张卡现在归我了!”
王强装出又气又怕的样子,嚷嚷了几句“你还给我”,就被赵大柱的跟班推了个趔趄,只能“忍气吞声”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没人看到,王强转身之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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