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小册子在李娟手里,薄得像一片干枯的树叶。
她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页一页地翻看。
绝大部分内容都与她此刻的困境无关——“过马路要走斑马线”、“不要随地吐痰”、“拾金不昧是好孩子”。
这些印在纸上的道理,在凶神恶煞的债主和村会计阴冷的算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幼稚的卡通插图,心中涌起一阵焦躁。
希望,似乎和这本小册子一样单薄。
就在她准备放弃,将册子塞回抽屉时,指尖无意中停在了一页几乎没有插图、满是密密麻麻小字的部分。
标题是《关于民间借贷的几点说明》。
李娟的呼吸一滞,凑近了些,几乎将脸贴在纸上,逐字逐句地辨认着那些对她来说有些艰涩的词句。
“……当事人约定的年利率超过百分之二十四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百分之三十六,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
年利率?
她的小脑袋飞速转动起来。
铅笔头再次被塞进嘴里,牙齿用力地硌着木杆。
借条上写的是“月息三十”,那是三十元的意思。
不对,村里默认的说法,“月息三十”是指利息是本金的百分之三十。
那三百块的本金,一个月就要还九十块的利息?
这不对,太高了。
陈景明说,他们滚了几个月,变成了四百八。
这更像是另一种算法,也许是月息百分之十?
三百块,一个月三十块利息,滚了六个月……不对,时间对不上。
她甩了甩头,换了个思路。
不管具体怎么算,那个方脸男人亲口说的“月息三十”,一定是个约定俗成的黑话。
但不管是什么黑话,都指向一个恐怖的数字。
她索性按最常见的“一分利”,也就是月息百分之一来算,一年就是百分之十二。
那借条上写的,如果按字面理解,难道是“月息三成”?
那一年就是百分之三百六十!
一个更简单粗暴的念头闪过脑海:那伙人从拿到补助金到上门,前后不到半天。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那笔钱是多少。
他们要走的四百八十块,恰好是本金三百,加上一百八十块的利息。
如果这笔钱是去年秋收后借的,到现在差不多是六个月。
一百八十除以六,每个月三十块。
三百块的本金,月利三十,月利率是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李娟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月百分之十,一年就是百分之一百二十!
整整五倍于法律红线!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武器!
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可激动过后,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她咬着嘴唇,眉头紧锁:“可是……我们没有证据。那张借据已经被他们拿走了,我们空口白牙去告状,谁会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周德海那里。
作为村会计,他有义务对村内的重大借贷行为进行备案登记,哪怕是走个过场。
那个锁在村委会办公室铁皮柜里的账本,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第二天,当李娟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和计划告诉王强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他一拍胸脯,主动请缨:“偷……不是,借账本的事交给我!我早就想去周德海那老王八的办公室里逛逛了!”
说干就干。
接下来的三天,王强就像一只潜伏的野猫,每天放学后都绕到村委会后墙根下。
他发现,周德海的作息极其规律,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午睡,晚上九点准时锁门回家,那串挂在腰带上的黄铜钥匙,叮当作响,从不离身。
直接闯入,绝无可能。
破局的机会出现在周四。
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了乡里的通知,要求各村明天整理好财务账目,迎接乡财政所的突击检查。
那天中午,周德海破天荒地没有回家午睡,而是在办公室里手忙脚乱地整理票据。
王强趴在后窗缝里,看见他忙出一头汗,终于在两点左右扛不住,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机会来了!
王强像泥鳅一样溜进虚掩的门,猫着腰直奔办公桌。
他不敢去碰周德海腰间的钥匙,而是熟门熟路地拉开最下面那个抽屉。
在抽屉与木板的夹层里,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片刻后,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扁平、温润的东西——一块凝固的蜡块,上面有一个清晰的钥匙压印。
那是他爹的“杰作”。
他爹年轻时跟锁匠学过几天手艺,有一次帮村委会修保险柜的锁,偷偷用蜡块拓了个备用钥匙的模,说以防万一。
后来这模子就扔给了王强当玩具,被他藏在了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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