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监的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跳般的声响。
那封邮件的标题像一行烙印,在他和沈薇的显示器上散发着冰冷的白光。
这不是技术审查,这是意识形态的审判。
独立伦理审查,这六个字比任何代码清除指令都更具杀伤力,它要根除的不是一个模块,而是一种思想。
第二天上午,会议室的气氛凝固如冰。
为首的伦理专家姓方,五十岁上下,戴金丝眼镜,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言谈举止间带着一种学院派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身后站着两名助手,表情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精准而无情绪。
“我们团队的结论很明确,”方专家推了推眼镜,点开投影,“‘智慧社区’系统在试点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算法伦理漂移’。它被植入了过多的人为干预和模糊逻辑,这背离了我们设计它的初衷——绝对的、高效的、无差别的风险管控。”
屏幕上亮起一套界面截然不同的“纯净版”系统。
方专家熟练地调出一段模拟视频。
画面里,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千层底黑布鞋的老人,刚刚踏入一个高档社区的大门。
几乎在同一秒,屏幕右上角跳出刺目的红色三级预警,标签是:“身份不明,衣着异常,行为模式偏离常模,潜在风险。”
紧接着,两台巡逻机器人从不同方向高速滑来,闪烁的警示灯将老人惊慌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视频在这里定格。
“这才是系统应有的样子,”方专家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它不应该有同情心,不应该有例外。它的唯一职责,就是基于数据,识别并隔离一切不确定性。”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陈景明坐在后排,注意到连一向以冷静专业着称的沈薇,在那一刻都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指尖在笔记本边缘掐出了一个浅浅的印痕。
就在方专家准备宣布净化方案时,林总监开口了,声音平稳而有力:“方专家,理论和模拟无可挑剔。但我认为,一个服务于社区的系统,它的最终考场在现实世界。我提议,做一次为期七天的实地对比测试。”
方专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
“就在同一个社区,”林总监不为所动,继续说,“并行运行‘纯净版’和我们现有的系统。七天后,我们不看代码,不谈理念,只看数据。居民投诉率、警务出警次数、社区服务工单完成率……由第三方机构进行评估。如果‘纯净版’胜出,我们无条件配合净化。”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在数据为王的时代,拒绝一次实地数据对比,本身就说明了心虚。
方专家沉默了片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那个瞬间拉开了帷幕。
团队没有时间开会,所有的指令都在加密频道里飞速流转。
陈景明的策略简单而致命:“数据幻觉”负责隐身,“语义重定向”负责反击。
测试第二天,城中村入口。
一位推着三轮车卖烤红薯的老人被“纯净版”系统锁定,一道“占用公共通道,建议驱离”的指令生成。
然而,几乎在同一毫秒,片区网格员的终端上收到的却是另一条信息,它来自陈景明他们维护的现行系统:“目标:张大爷,社区登记在册低保户。已连续三周在同一时间段前往卫生站复查高血压,建议社区志愿者协助开通慢性病绿色通道。”
网格员看了一眼屏幕上推送的老人笑脸档案,又看了看远处正费力推着车的老人,毫不犹豫地在“驱离”指令上划掉,选择了“提供帮助”。
七天里,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
每当“纯净版”生成一个冰冷的驱逐标签,现行系统就同步推送一个温暖的服务建议。
它不说‘别赶他走’,它只说‘他需要这个’。
基层工作人员用脚投票,他们渐渐发现,那个‘话多’的系统,让他们的工作不再是猫鼠游戏,而是邻里互助。
社区的投诉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沈薇主动申请加入了第三方调研团队,她要亲眼去见证。
在沪西一个老旧小区,她看着一位因工伤致残的退伍军人,对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智能助残车申领流程已为您简化”的提醒,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也看到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手足无措时,系统自动为她规划了最近的母婴室路线,并推送了社区医院的产检建档服务。
回公司的车上,城市黄昏的流光掠过她的侧脸。
她鬼使神差地从包里翻出那本旧相册,指尖摩挲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年幼的她被一个面容朴实的农村妇女抱在怀里。
王桂芳,她家曾经的保姆。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丢了一个金坠子,全家人都怀疑是王桂芳偷的。
直到多年后母亲才告诉她,王桂芳走的时候,把几个月省下来的饭票都悄悄塞进了她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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