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断掉的钥匙,像一根黑色的毒刺,扎在金黄色的希望之上。
陈景明喉头发紧,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老家,父亲用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铜钥匙打开谷仓的旧木锁,那“咔哒”一声,是整个童年最富足的声音。
而此刻,这把钥匙断了,倒在象征着收获与归宿的麦田里。
儿子仿佛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兀自低头,用小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给稻草人添上一顶歪斜的帽子。
就在那一瞬间,强光炸裂。
陈景明的视野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时间洪流冲刷、撕扯。
一道残影阴冷刺骨:昏暗的精神病院走廊里,一个瘦削的男孩蜷缩在角落,大约十岁,眼神空洞,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被撕得粉碎的画册,依稀能辨认出封面上《麦田守望者》的涂鸦字样。
他一遍遍用指甲抠着墙皮,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另一道残影却灼热耀眼:聚光灯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站在世界顶级的工业设计展领奖台上,身姿挺拔,眉眼间是褪去了稚气的沉静。
他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赫然是这幅童年未完成的画作——《金色乡愁》,那倒地的稻草人和断裂的钥匙被巧妙地设计成一个名为“归宿”的装置艺术的核心。
两幅影像如同鬼魅般交错闪现,耳边妹妹病危时那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跨越时空,如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猛地扶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是预言。
脑中一个声音如洪钟大吕般炸响。
这不是宿命的宣判,这是意志的岔路口!
他看见的,是被恐惧喂养的疯狂,也是被坚守灌溉的绽放。
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这条分叉的河流加固堤坝,决定它最终的流向。
看见,就是为了改写。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源自陆家嘴写字楼的焦虑和无力感,第一次被一种更为沉重、也更为坚定的力量所取代。
当晚,他在随身的笔记本上,用从未有过的清晰笔迹写道:“看见的影子,是还没走的路。看见未来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亲手改写。”
他不再犹豫,连夜将那套倾注心血的“麦田协议v1.0”教学系统,开始进行模块化拆解。
他要把它变成一套任何人、任何家庭都能轻易复制的“种子包”,附上详尽的视频教程和观察手册,向更多散落在城市角落、被主流评价体系抛弃的边缘家庭免费开放。
他要种下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森林。
风暴的另一端,也正暗流涌动。
李娟接到了区教育局分管领导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客气却疏离,绕了几个圈子,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非标成长实验班”的模式,没有先例,没有资质,涉嫌违-规-办-学。
让她“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尽快妥善处理”。
这句“妥善处理”,就是让她自行关停的体面说法。
李娟没有当场辩驳,也没有承诺任何事,只是平静地回答:“谢谢领导关心,我们会注意的。”挂断电话,她没有一丝慌乱,眼神反而像淬了火的钢,愈发锐利。
她太清楚这种口头警告的分量了,下一步,就是联合执法上门。
她没有去找更高层的关系,而是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三个特殊的号码。
这三位,都是曾经向她咨询过孩子测评焦虑的体制内家长。
她没有提警告的事,只是将孩子们在工坊里制作的木工作品、搭建的微缩模型的照片,配上小宇画的那张结构草图,发了过去。
附言只有一句:“我们也许培养不出完美的小孩,但至少,想给他们一个能自由喘气的童年。”
一个小时后,其中一位在市妇联任职的副厅级干部妻子,直接将照片发在了单位的家属群里,并公开讲述了自己孙子因为“启明星”测评被劝退后,连续半个月整夜做噩梦、不敢关灯睡觉的经历。
舆论的火苗,没有在公开的网络上燃烧,却在权力结构内部,以一种更无法扑灭的方式,悄然蔓延。
第二天上午,区教育督导组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李同志,关于你们那个实验班,局里研究了一下,本着鼓励社会力量参与教育创新的原则,暂时不予取缔。但你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提交完整的课程设计和教学目标备案。”
李娟握着听筒,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胜利的疲惫,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凉。
她轻声对自己说:“原来,公平的声音,要靠一点点特权才能被听见。”
与此同时,王强的工坊里,一场更具烟火气的变革正在发生。
春雨连绵,为了让孩子们进出“麦穗图书馆”不淋雨,他决定组织村民修建一条风雨廊道。
他没买新木料,而是带着人从村里废弃的老屋上,拆下那些历经风雨、黝黑坚硬的旧房梁,用它们来搭设廊道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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