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招待所那间安静的小屋,已是下午。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书桌一角投下温暖的光斑,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窗外,城市的声音远远传来,模糊成一片背景音。屋内只有暖气管里偶尔发出的“咕噜”水流声,以及笔尖划过稿纸时连绵不断的“沙沙”声。这声音规律而沉稳,如同时间本身流淌的节奏。许愿的心神完全沉入了笔下那个清晨的钟鼓楼四合院。
“……案板上那半颗饱满紧实的大白菜,外层青翠,内里嫩白,带着地窖里储存了一冬的清冽气息。薛大娘粗糙却灵巧的手握住沉甸甸的菜刀,刀背厚实,刀刃磨得雪亮。她手腕一沉,‘笃!’的一声脆响,刀刃利落地劈开包裹紧密的菜帮子,斩断纤维,深深嵌入木质的案板。那声响短促、干脆,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道,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撞开,震得窗棂似乎都跟着轻轻一嗡。”
笔尖流畅地移动,将清晨的细节铺陈开来:
“紧接着,‘嚓——嚓——嚓——’富有韵律的切剁声连绵响起。刀锋贴着白菜的肌理快速起落,每一次落下都带着薛大娘手臂下沉的微小力道,每一次提起又带着手腕轻巧的回弹。被切开的菜帮子顺从地倒下,变成均匀的细条,断面渗出微小的水珠,散发出新鲜植物特有的、微带辛辣的清甜。这声音单调吗?不,它像一首最朴素的劳动号子,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节奏感,是这四合院苏醒后,最踏实、最富生气的第一声宣告。”
许愿微微停顿,笔尖在句尾点了一个饱满的句号。他仿佛能闻到那白菜被切开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清冽味道,能感受到案板传递到薛大娘手臂上那微微的反弹力道。他接着写薛家其他人的动静,笔触细腻:
“这‘笃笃嚓嚓’的声响,是薛家小院清晨的序曲。它穿透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格子,钻进西厢房。薛大爷还裹着厚重的老棉被,鼾声如雷,带着昨夜二锅头的余韵。那均匀的、带着胸腔共鸣的‘呼——噜——呼——噜——’声,与案板上的节奏一呼一应,像两股安稳的暖流在空气里交织。刀案声更清晰些,带着唤醒的意味;鼾声则更深沉,像是大地最后的回响。”
他写薛家儿子薛纪跃的苏醒:
“东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薛纪跃趿拉着塑料拖鞋走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撮。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运动绒衣领口敞着,露出半截脖子。他径直走向院子角落那个用木板钉成的简易厕所,木门‘哐当’一声被带上。片刻,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几声畅快的咳嗽清嗓。这年轻生命苏醒的动静,莽撞、直接,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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