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新的故事,一个能让他沉溺其中,暂时忘却分离焦虑的故事。一个能承载此刻复杂心绪的容器。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逡巡。手指掠过那些熟悉的书名,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能瞬间击中他心灵的契合点。他需要一种更厚重、更荒诞、更扎根于泥土又直指苍穹的文字,一种能容纳他此刻漂泊感与对“家”之复杂眷恋的表达。
目光最终停留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他平时收集的、尚未正式出版的文稿或民间流传的打印稿。他蹲下身,手指在纸堆里翻找,带起细微的尘埃。终于,他抽出了一沓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打印稿。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磨损,散发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微酸气息。牛皮纸封面上,是手写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标题:
《故乡、面和花朵》
许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许愿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刀刀崭新的、印着浅绿色格子的稿纸。他取出一大摞,放在书桌空出来的那半边。又拧开那瓶英雄牌蓝黑墨水,深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带着金属气息的味道。
姥爷去世的那一年,我十六岁。爹从三百里外的煤矿上赶回来奔丧,肩上扛着一个鼓囊囊的尿素袋子,里面除了他的铺盖卷,还有半袋子雪白的面粉。那是矿上发的劳保,爹舍不得吃,一路背了回来……
许愿的目光被牢牢吸住。开篇扑面而来的,就是最底层的生存挣扎与最朴素的亲情牵绊。那袋跨越三百里路、沾满父亲汗水的面粉,那场在贫穷乡村里举行的仓促葬礼,那弥漫着尘土、汗臭和劣质纸烟味道的空气……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又如此荒诞地直指生活的本质。
他继续往下读。刘震云的文字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像一把钝刀子,不紧不慢地割开生活表面的平静,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欲望、麻木、狡黠和无可奈何的悲凉。故事在“我”(杨百顺)的视角下展开,他为了生存,为了寻找一个能“说得着话”的人,被迫一次次离开故土,改名换姓,在民国乱世里辗转漂泊,杀过猪,破过竹,挑过水,信过教,甚至被拉过壮丁……他的足迹踏遍延津、新乡、汲县、开封、洛阳、西安,如同无根的浮萍,在命运的洪流中跌宕沉浮。每一次的出走与归来,都伴随着希望与幻灭的交织,故乡成了一个既想逃离又无法割舍的精神符号。
许愿读得忘记了时间。那些鲜活的人物和荒诞却无比真实的情节,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为了半碗面汤就能痛哭流涕的剃头匠老裴;把传教当成生意的意大利神父老詹;因为一句闲话就结下世仇的杨家和李家;在逃亡路上偶遇、因一碗羊肉烩面而短暂相依为命的寡妇吴香香和她的情人……
这些挣扎在历史缝隙与生活泥淖中的小人物,他们的命运轨迹在刘震云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笔调下铺展开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和无法言说的悲悯。他们的“寻找”——寻找一口饱饭,寻找一个安身之所,寻找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在这片古老而苦难的土地上,显得如此卑微又如此悲壮。
这哪里仅仅是一个民国故事?这分明是一面映照人性永恒的镜子,一曲关于“出走”与“归来”、“言说”与“孤独”的深沉悲歌。
许愿的手指停在一页稿纸上。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话,一旦成了人与人唯一沟通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心灵的疲惫和生命的颓废,以及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累,便如影随形地产生了。”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胸中激荡,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需要抄写它。
不是简单的誊录,而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话,一种将自己彻底浸入这片文字汪洋、去感受那无处不在的“寻找”与“孤独”的方式。
许愿铺开第一张稿纸,拿起钢笔,吸饱了墨水。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如同即将叩响命运之门的鼓槌。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刘震云笔下那片尘土飞扬的中原大地,那场仓促的葬礼,那袋跨越三百里路的面粉,以及无数个在命运洪流中挣扎、寻找着“说得着”的孤独灵魂。
笔尖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在稿纸顶端正中央的位置,清晰地写下:
第一章 姥爷死的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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