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一月初的上海，许多鱼刚放寒假没两天，就从徐汇区的姥姥家跑了回来，十五岁的少年，个子蹿得飞快，脸上褪去了孩童的圆润，显出几分棱角。
“妈！妈！”许多鱼鞋也没换好，就冲着屋里喊，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和急切，“我听我爸电话里说，皋兰路那老洋房弄好了？要买家具了是不是？”
龚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一本画廊的展览画册，闻声抬起头。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近眉眼间依旧保有清澈与灵动，只是多了几分温婉沉静。她看着儿子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耳朵倒是尖。是啊，你爸说硬装都结束了，空荡荡的，就等家具进场了。”
“那还等什么！”许多鱼一个箭步冲到沙发边，挨着龚雪坐下，胳膊肘碰了碰她，“咱们赶紧去看家具啊！我都跟同学打听过了，浦东那边新开了几家很大的家具城，还有广东来的品牌，款式可新了！”
龚雪合上画册，故意逗他：“急什么？你爸又没催。再说，买家具得慢慢挑，讲究搭配。”
“哎呀，妈——”许多鱼拖长了声音，带着半大小子特有的、介于撒娇和讲理之间的语气，“我爸那人你还不清楚？他光管写书，这些事儿肯定全权交给咱俩了。我现在长大了，能帮你拿主意！沙发要多大的，床要什么风格的，我都有想法！再说，那房子以后咱们不是也要常去住嘛，我得挑个我喜欢的书房椅子啊！”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和一脸“我已经是大人了”的认真表情，龚雪心软了。这些年，许愿埋头创作，家里大小事确实多是她在张罗，儿子不知不觉也成了个小帮手。“行行行，”她笑着拍拍儿子的胳膊，“明天就去逛，让你这个小参谋好好发挥。”
接下来的几天，龚雪真的拉着许多鱼，几乎逛遍了上海大小家具城和精品店。许多鱼兴致极高，对家具的材质、款式、颜色都有自己的见解，虽然偶尔审美略显跳脱，被龚雪笑着否决，但大多数时候，他的建议都颇有点睛之效。母子俩为了一张餐桌的样式能讨论半天，为书房该用冷色调还是暖色调争得面红耳赤，又很快和好，过程里充满了家庭的乐趣。一批批挑选好的家具，开始陆续送往皋兰路那座历经半年精心修缮的老洋房。
许愿这边也没闲着。他通过朋友介绍，联系了一家提供专业高端家政服务的公司，亲自面试后，雇佣了四名经验丰富的保姆。两名负责日常清洁烹饪，一名侧重园艺和外部维护，还有一名领班统筹管理，确保洋房未来的日常运转顺畅无虞。合同签定，四人将于四月份正式上岗。
随着家具源源不断地运入，原本空旷寂寥的老洋房，迅速被填充得“满满登登”。厚重的实木书柜靠墙而立，皮沙发围绕着壁炉，精美的灯具散发出温暖的光晕，窗帘垂落，透着静谧。空气中混合着新木、皮革和织物的味道，一个家的轮廓逐渐清晰、丰满。
一个周末，许多鱼迫不及待地拉着姥姥、姥爷从徐汇过来参观。龚父龚母走进这栋焕然一新的老洋房时，眼中满是惊叹。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精致的雕花楼梯，宽敞明亮的房间，处处透着时光沉淀的优雅与现代生活的舒适。
“姥姥，姥爷，你们看这间！”许多鱼兴奋地推开二楼一间朝南的卧室，阳光充沛，窗外是修葺一新的小花园，“这间给你们住最合适了！阳光好，又安静！”
龚母摸着光滑的窗台，眼里有欢喜，也有迟疑：“这房子……是好，可真大，收拾起来也麻烦……”
“姥姥，您就放心住下吧！”许多鱼搂住姥姥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我爸都安排好了！从四月份开始，就有保姆阿姨来照顾你们，做饭打扫收拾花园，啥都不用你们操心！”
这时，许愿和龚雪也走了过来。许愿接过话头，语气诚恳而沉稳：“爸，妈，许多鱼说得对。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搬过来住，既能享享清福，也帮我们照看着家。许多鱼从小是你们带大的，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我们尽尽孝心，给您二老养老了。”
龚父习惯性地想摆手拒绝，他一生要强，不愿给儿女添麻烦：“我们老两口在那边住惯了，街坊邻居都熟，挺好的，不用……”
“姥爷！”许多鱼立刻打断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接和热切，“您和姥姥就答应嘛！我想天天看到你们！以后我周末回来，就能直接来这儿找你们，多好啊！你们要是不来，这大房子空落落的，多没意思！”
外孙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老两口心中最后的犹豫。龚母看着女儿女婿诚恳的目光，再看看外孙期盼的眼神，眼圈微微发红，终于点了点头：“好，好……听你们的。”
龚父看着老伴和兴高采烈的外孙，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和欣慰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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