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除了固有的纸墨和药草味,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新鲜,带着铁锈味。
听觉……门内一片死寂,连最微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听不到。绝对的寂静,往往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视觉……透过门缝,里面漆黑一片,灯光投入,似乎被浓墨吞噬。
他伸出左手,轻轻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动作缓慢而稳定,尽量避免发出过大响声。
“吱呀——”
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干涩而悠长的摩擦声,在这空旷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敲打着人的耳膜。
油灯的光芒颤巍巍地投入黑暗,首先照亮的是地面。光滑的金砖地上,隐约可见一道被拖拽过的、颜色略深的痕迹,像是……水渍?不,粘度更高,是血!
光线顺着痕迹缓缓上移。
下一刻,辛诚的呼吸骤然一窒,握着灯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在两只档案架之间的狭窄过道里,蜷缩着一个人影。正是值宿的老宦官陈芜!
他面朝下趴着,身下是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仍在极其缓慢地向外蔓延,浸透了他那身葵花团领衫的后背。衣衫在后心位置,有一处明显的、被利刃刺破的裂口,边缘布料微微内卷,颜色深得发黑。
死了。而且,死了有一小会儿了。
辛诚的心脏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血液里仿佛有一种本能,越是危急,越是能摒除情绪的干扰。他没有惊慌失措地喊叫或转身就跑,而是立刻以“无想心域”的状态,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器械,飞速地扫视、分析着现场的一切。
陈芜的姿势很怪异,并非自然地倒地。右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左手向前伸出,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在临死前想要抓住什么,或者……指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是更深的、堆放前元遗留杂乱档案的区域。
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近处的档案架上的册籍都摆放整齐。凶手要么是一击致命,实力远胜于年迈的陈芜,要么就是陈芜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亲近或信任的人偷袭。
辛诚蹲下身,将油灯凑近些,不敢触碰尸体,只是仔细观察。灯光摇曳,将他沉静的脸庞和地上死者的惨状一同映亮。
陈芜的鞋底……沾着一些泥土。在皇史宬内,尤其是库房区域,为了防火防潮,地面都处理得极为干净,当值人员也多穿软底布鞋,很少会沾上明显的泥土。这泥土颜色有些特别,并非京城常见的黄土或黑土,而是带着一种隐隐的赤褐色,夹杂着细小的砂砾。
赤绛泥?
辛诚的脑海中立刻跳出这个名字。这是一种产自京郊西山,尤其是皇陵区域附近的特殊土质,颜色赤红,质地细腻,因富含某种矿物,在阳光下会隐隐泛着绛紫色光泽,故而得名。京城之内,除了特定工坊(如烧制琉璃瓦的官窑)或从西山皇陵工程回来的人,极少会沾上这种泥土。陈芜一个值守内宦,平日活动范围有限,怎么会沾上西山的赤绛泥?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陈芜紧握的右手上。借着灯光,他隐约看到,从那僵硬的指缝中,露出了一小截非纸非布的金属物件,颜色青黑,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细微的、蜿蜒的纹路。
一枚青铜钥匙? 样式古朴,绝非皇史宬库房通用钥匙制式。
就在辛诚全神贯注于观察,试图在脑中构建事发经过,推演凶手身高、力道、行动路线的关键时刻,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碰撞声,由远及近,迅速朝着丙字号库房而来!脚步声杂乱而有力,显然不止一人。
“什么人?在里面做什么!”一声厉喝在门外响起,如同惊雷,打破了库房区的死寂。
灯光大亮,数盏气死风灯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辛诚手中孤灯的微弱光晕,数名手持长戟、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番役冲了进来,瞬间将狭小的空间堵死,封锁了所有出口。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刀削,穿着一身青色的锦绣官服,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今夜负责皇史宬外围警戒的东厂番役档头——曹焱。
曹焱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地上的尸体和蹲在尸体旁的辛诚身上。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变得铁青,眼中寒光爆射。
“辛诚?”曹焱显然认得这个皇史宬里以沉默和认真着称的年轻文书。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冷的铁块相互撞击,“深更半夜,你为何在此?陈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辛诚直起身,面对突如其来的包围和曹焱凌厉如实质的逼视,他心中凛然,知道麻烦大了,而且是自己目前难以摆脱的大麻烦。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近乎刻板的平静,只是将手中的油灯稍稍提高,让自己的表情在更多光线下更清晰些,以示坦荡。
“曹档头,”辛诚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丝毫慌乱,甚至比平时更显得冷静,“下官在庑廊校书,听闻此处有异响,心中生疑,故前来查看。到来时,陈公公已是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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