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惊蛰·旁观心证
视角:赵敏
春日的山谷,总带着一股子慵懒又蓬勃的生气。药圃里的新苗顶着露珠,远处的桃花开得没心没肺。赵敏坐在竹楼二楼的窗边,手里拈着一枚黑子,面前的棋盘却许久未落一子。她的目光,越过窗棂,落在了庭院中那三个年轻人的身上。
这真是一幅……有趣,又让人忍不住心底微微叹气的画面。
辛诚那孩子,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沈青棠帮他整理好的、关于“定魂枝”药理笔记的誊抄本。他看得极认真,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或者说,是背负了太多东西的疲惫。可那疲惫深处,又有一股不肯熄灭的火焰,赵敏认得那种火焰,和无忌哥哥当年为了明教、为了江湖道义奔波时一样,是责任,是信念,更是对身边人毫不保留的守护。
他的目光,十成里有九成九,都系在身旁那个素衣女子身上。
沈青棠正低着头,专注地捻着药杵,为辛诚配制安神舒缓的香囊。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带着医者特有的耐心与洁净。阳光洒在她低垂的脖颈上,白皙得近乎透明。这是个像江南烟雨般浸润出来的姑娘,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种惊人的韧性。中了那般诡异的“同心蛊”,一路颠沛流离,如今毒性刚有缓解,便又开始为辛诚操心劳力。
赵敏看得分明,辛诚看向沈青棠时,那眼神是不同的。那不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而是在看一座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一片能洗涤尘埃的宁静湖泊。他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彼此灵魂都打下深深烙印的羁绊。像两块严丝合缝的璞玉,早已在岁月的河流中磨去了所有棱角,只剩下最契合的温润。
这种感情,深沉,内敛,几乎已成定局。
然后,赵敏的目光转向了院角。
秦烈焰正拿着一把明显不合她气质的、小巧的修剪花枝的剪刀,对着几株无辜的草药比划。她似乎想学着沈青棠平日打理药圃的样子,可那动作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挥刀策马的架势,笨拙得让人想发笑。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时不时就飘向石凳旁的两人,那眼神里,有关切,有羡慕,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混合着失落与不甘的灼热。
这丫头……赵敏在心里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
秦烈焰就像一团来自西北戈壁的野火,明亮,炽热,带着不管不顾的生命力。她喜欢辛诚,喜欢得坦坦荡荡,轰轰烈烈。她会因为辛诚多看沈青棠一眼而暗自神伤,也会因为辛诚一句无心的话而雀跃不已。她努力想变得“温柔”,想变得“细心”,却不知她那份原始的、蓬勃的活力,才是她最动人的地方。
赵敏想起那夜,自己本想开导她,让她莫要执着,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谁知这丫头竟理解成了要“变得更强,和他并肩作战”。当时赵敏真是哭笑不得,可细想之下,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属于秦烈焰自己的、最极致的“诚”?
她不是在模仿沈青棠,她是在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拼命地想要靠近辛诚的世界。
“瞧什么呢,这么出神?”张无忌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将一杯温热的参茶放在她手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院中的三人。
“看一场春风与烈火的官司。”赵敏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笑一声。
张无忌性情宽厚,对这等细腻心思不甚敏感,只是温言道:“孩子们的事,自有他们的缘分,我们看着便是。”
“看着?”赵敏挑眉,瞥了丈夫一眼,那眼神灵动一如当年绿柳山庄的郡主,“我可不是只看。我在等。”
“等什么?”
“等那团野火,是最终灼伤了自己,还是……能烧出一片不一样的天空。”赵敏呷了口茶,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沈丫头是辛诚的定盘星,能稳住他的心神,让他不至于在追寻‘大道’时迷失自我。而这秦丫头……她或许是那把能劈开前路荆棘的刀。”
她顿了顿,看着秦烈焰终于放弃修剪,有些气恼地将剪刀扔到一旁,转而开始虎虎生风地练习拳脚,那红色的身影在春日下,像一面迎风招展的、不屈的旗帜。
“只是,执刀之人,若心系持刀者,是福是祸,犹未可知。”赵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这世上,最伤人的,从来不是明刀明枪,而是求不得,放不下。”
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那些算计、争夺、以及最终不顾一切的奔赴。她比谁都清楚,感情这东西,毫无道理可言。沈青棠和辛诚是水到渠成,而秦烈焰,却像是在逆流而上。
“敏敏,”张无忌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劫要渡。我们能做的,便是在他们需要时,提供一个可以疗伤、可以停靠的地方。”
赵敏反手握住丈夫的手,笑了笑,不再说话。
是啊,提供一处避风港。至于港外的风浪,终究需要船上的人自己去面对。
她最后看了一眼院中——辛诚似乎发现了沈青棠指尖被药杵磨出的微红,正轻轻握住她的手查看;而远处的秦烈焰,一套拳法打完,收势而立,额角带着晶莹的汗珠,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相依的两人,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仰头望天,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赵敏收回目光,将指尖的黑子,“啪”一声,清脆地落在棋盘上。
棋局如人世,落子便无悔。
这些年轻人的棋,才刚刚开始。而她这位曾经的“局内人”,如今乐得做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看这春风与烈火,最终会谱写出怎样的乐章。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一丝预感,那团名为秦烈焰的烈火,其燃烧的方式,恐怕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加绚烂,也更加……决绝。
“罢了,”她轻声自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洒脱与慈悲,“晚上让厨房多加一道烤羊腿吧,那丫头,看着就像爱吃肉的。”
春风吹过山谷,拂动药香,也拂动着少年少女们悄然滋长、纠缠难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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