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殿疗养院。
夜色浓郁如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冰冷昂贵的陈设轮廓。
顾霆深靠在床头，刚刚结束一轮让他筋疲力尽的治疗。药剂的余威在他四肢百骸流窜，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叫嚣着疲惫。
床头那部加密手机的屏幕，无声地亮起，打破了房间令人窒息的沉寂。
一行简短的文字，穿透九千公里的距离，映入他的眼底。
【老板，鱼已入网。】
没有多余的字，却代表着一场在上海刚刚落幕的，精心策划的血腥围猎。
顾霆深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林语汐在巴黎秀场上，被灯光熄灭的舞台衬托得格外孤单绝望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
顾彦州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那肮脏的手，伸向他的女孩。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所谓的血脉亲情，在触碰到他底线的那一刻，就已化为齑粉，一文不值。
他抬手，用一种近乎迟缓的动作，将手机拿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他胸腔内那股如影随形的撕裂感，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拧紧他的心脏，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划开屏幕，直接拨通了陈莫的号码。
“老板！”电话几乎是秒接，陈莫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有细微的风声，显然还在外面。
“后续。”顾霆深只说了两个字，连多一个音节都显得费力。
“人赃并获，所有录音证据都已移交警方，周琳作为污点证人，会得到妥善处理。”陈莫的汇报简洁而高效，“顾彦州意图谋杀和多项罪名叠加，律师团会确保，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嗯。”顾霆深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上。
“还有，老板，”陈莫继续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顾氏内部现在乱成一锅粥。几个和顾彦州走得近的董事，都在疯狂打探您的消息。”
“让他们乱。”顾霆深闭上眼，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保存着体力，声音却冷如寒冰，“准备第二份名单。所有在这次事件里，知情不报，或者试图包庇的，不管是顾家人还是公司元老，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让电话那头的陈莫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彻骨寒意。
这不是简单的惩罚，这是要对盘根错节的顾氏家族，进行一次刮骨疗毒般的清洗。
“我明白。”陈莫恭敬地应下。
短暂的沉默后，陈莫的口气变得有些迟疑和担忧。
“老板……还有一件事。”
“说。”
“林小姐她……她没有再联系我。但是，我这边收到消息，她通过皮埃尔大师工作室的关系，在全巴黎的医疗系统里，查询一个姓顾的中国病人的入院记录。”
顾霆深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甚至查到了‘圣殿’，虽然被您提前布下的防线挡了回去，但……但她没有放弃。”陈莫的声音里满是忧虑，“我怕以她的性子，会直接订机票飞过来。”
顾霆深没有说话，呼吸却为之一滞。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巴黎清冷的街头，枫丹白露森林的入口，林语汐独自一人站在那座戒备森严的“圣殿”之外。她穿着单薄的风衣，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倔强地踮着脚，徒劳地向那座铜墙铁壁的堡垒里张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焦灼、担忧，和不找到他誓不罢休的执拗。
这个想象出的画面，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猛地刺入顾霆深的心脏最柔软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一只羽翼渐丰的凤凰扫清障碍，让她得以顺利涅盘，飞向属于她的万丈光芒。可他错了。他忘了，凤凰的涅盘，从来不是为了独自飞翔，而是为了找到那个能与它共舞九天的存在。他的躲藏，他的隐瞒，在她看来，根本不是守护，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一种足以刺伤她所有骄傲的不尊重。
一想到她可能正为了寻找自己而焦灼不安，为了他那通电话里失控的咳嗽而彻夜难眠，顾霆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细密的，陌生的钝痛。
这种纯粹由情感引发的痛楚，竟比他身体里任何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任何能力反噬的折磨，都要来得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
这场他自导自演的捉迷藏，该结束了。
他不能再让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世界里，大海捞针般地寻找一个根本不想被找到的自己。
“陈莫。”他再次开口，嗓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板，您吩咐。”
“撤掉所有对她的信息屏蔽。”
陈莫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老板，您的意思是……”
“我回国后，立刻安排。”顾霆深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砸碎自己亲手筑起的高墙，“以我的名义，正式邀请她。告诉她，我要见她。”
电话那头，陈莫足足停顿了三秒钟，才消化掉这个信息量巨大的指令。
老板这是……准备彻底摊牌了？
“是！我明白了！”陈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挂断电话，顾霆深将手机扔回床头。
他转头，望向窗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巴黎璀璨的夜景，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静静矗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看着那片繁华的光海，脑海里却全是林语汐那双清亮又执着的眼睛。
林语汐。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好。
我给你。
你想要的，你没想到的，我全部，都给你。
他缓缓地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无比复杂的弧度，有无奈，有苦涩，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抗拒的……宿命般的期待。
这一次，我不躲了。
我走到你的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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