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的指尖还搭在那块染血的布条上，身子歪着靠墙，呼吸一声比一声重。李治良的手一直压在伤口上，指节发白，胳膊开始打颤。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急促，踩得碎草乱响。
王皓冲进来的时候，眼镜歪了半边，手里攥着一根探针，裤脚沾着泥。他一眼就看见雷淞然腿上的血已经渗到地上，李治良的脸色比纸还白。
他没说话，直接蹲下，扒开草堆看陷阱。
木板盖得不严，底下两根竹刺支棱着，一根断了，卡在雷淞然小腿里被拔出来，另一根还带着锈铁扣，尖头朝上。
王皓用探针拨了拨机关，又捏起一块土搓了搓。
“不是猎户弄的。”他说，“猎户用铁夹，省事。这玩意是城南青鳞帮的手法，专用来废人腿，好拿钱赎。”
李治良抬头：“啥帮？”
“黑帮。”王皓把探针收进袖口，“专干绑票、勒索、倒卖古董的勾当。他们喜欢用这种竹夹，便宜，又能装成野兽陷阱，出了事没人查。”
他抬头环顾院子四周，目光扫过墙角、芦苇荡、塌了一半的柴门。
几根草茎倒伏的方向不对，像是有人从不同位置进出过。墙根底下有一枚烟头，卷纸泛黄，印着一圈看不懂的字。
王皓走过去捡起来，凑近鼻尖闻了闻。
“洋烟。”他说，“本地老百姓抽不起这个。这烟五毛钱一包，只有租界里的买办和当兵的才抽得起。”
李治良声音发抖：“你是说……有人盯我们？”
王皓没回答，而是走到雷淞然身边，伸手拍他肩膀。
雷淞然睁眼，眼神涣散，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听着。”王皓说，“你现在疼得要死，但我告诉你，你不会死。你要是信我，就别闭眼，别睡。等史策回来给你包扎，咱们立刻走。”
雷淞然眨了眨眼，点点头。
王皓又转向李治良：“你按得对，别松手。血止不住，人扛不了太久。但你现在不能倒，你一倒，他真就完了。”
李治良咬牙：“我不倒。”
“好。”王皓站起身，左右看了看，“这地方不能待了。陷阱是新的，烟头也是新的，说明他们刚来过不久。青鳞帮不会只埋一个夹子，肯定还有别的布置。”
他弯腰摸了摸地面，指尖蹭到一点油渍，在阳光下反光。
“车辙印。”他说，“有人开车来过，就在昨晚。轮距窄，应该是那种小卡车，军用的那种。”
李治良愣住：“他们有车？”
“有车就有枪。”王皓语气沉下来，“这种帮派背后都有军阀撑腰。马旭东防区挨着租界，最可能跟他勾结的就是这帮人。他们知道我们拿了图，也猜到我们会往北平走，所以提前在这儿设伏。”
雷淞然突然开口，声音嘶哑：“那……那我们咋办？”
“走。”王皓说，“但现在不能动你。你腿上有伤，一挪就出血。等史策和龙傲天回来，咱们抬你走。”
“可他们还没回。”
“快了。”王皓看了眼天，“他们去查岸边痕迹，最多再十分钟。咱们得在这之前做好准备。”
他转身走进屋，一脚踢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找到一根断掉的桌腿，又撕下一块门帘布。
回来时，他把木棍和布放在李治良旁边。
“等会儿要做个简易担架。”他说，“你先用这个压住伤口，我去找点水，顺便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陷阱。”
李治良抓住他袖子：“你别走。”
王皓顿了一下。
“我不走远。”他说，“我就在院门口转一圈。你要听见动静，就喊。雷淞然，你也听着，要是看到有人靠近，立刻出声。”
雷淞然点头。
王皓走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芦苇荡边。
李治良低头看弟弟，发现他额头全是汗，脸色发青。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雷淞然牙齿打颤：“哥……我冷。”
“忍着。”李治良把外衣又紧了紧，“王皓说了，你不能睡。你一睡，可能就醒不过来。”
“我不想死……”雷淞然声音越来越小，“我才二十四……还没去过济南……”
“别说丧气话！”李治良吼他，“你给我挺住！你想喝羊汤，我就带你去喝！你想看趵突泉，我就陪你去看！你要是敢死在这儿，我把你骨头带回山沟，挂房梁上天天骂你！”
雷淞然咧嘴笑了下，眼角却滚出一滴泪。
远处传来脚步声。
王皓回来了，手里拿着半瓶水和一块破布。
他蹲下，把水递过去：“先润嘴，别多喝。你现在失血，喝多了容易吐。”
李治良接过瓶子喂雷淞然喝了一口。
王皓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说：“西边林子有新脚印，不止一个人。还有车胎压过的痕迹，通向一条小路。这条路不通官道，只连着一个废弃的采石场——那是青鳞帮的老窝。”
李治良问：“他们会来抓我们？”
“不一定。”王皓摇头，“他们更可能是等我们自己走进圈套。这种帮派最喜欢守株待兔，放几个陷阱，等人受伤，再冒出来‘救’你，趁机抢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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