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岁的冬天,格外的冷。
窗外的北风像失了心的野兽,昼夜不停地嘶吼,卷着残雪,拍打着玻璃,仿佛想将这人间最后一点温暖也掠夺殆尽。
孙雪终究是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她走得安静,就像一片雪花悄然落地,融于泥土。
是在一个清晨,张山像往常一样,想起身给她倒杯温水,却发现身旁的老伴,呼吸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她闭着眼睛,面容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惯有的温柔弧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比平常更沉些的睡眠。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将所有的磨难与不舍都独自咽下,以最体面的方式,为她相伴了一生的人,减轻了最后一丝负累。
可这体面,于张山而言,却是最残忍的凌迟。
葬礼上,张山穿着黑色的衣服,由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搀扶着。
他挺直着背,脸上是过分平静的漠然,向前来吊唁的亲朋——点头回礼,甚至还能对泣不成声的女儿们说一句:“别哭,让你妈走得不安生。”
他表现得太过正常,正常得让张欣和李昱心里发毛。
她们宁愿父亲嚎啕大哭,宁愿他捶胸顿足,将那份滔天的悲痛宣泄出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座被掏空了内部、仅剩坚硬外壳的火山,沉默地伫立着,等待着无人知晓的最终崩塌。
料理完所有后事,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家里骤然空了下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香烛气味。
张山对女儿们说:“你们也累了,都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张欣不放心:“爸,您一个人怎么行?我留下来陪您。”
李昱也红着眼眶:“爸,去我那儿住段时间吧,或者去姐姐那儿,我们照顾您。”
张山只是摇头,重复着那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哪儿也不去,就想自己待着。”
女儿们拗不过他,再三叮嘱,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她们以为,父亲只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悲伤。
然而,她们错了。
从那天起,张山就把自己彻底关在了这套充满回忆的老屋里。
他反锁了门,拉紧了所有的窗帘,将光线与外面的世界一同隔绝。
他不接电话,不开门,任凭女儿们在门外如何焦急地呼喊、劝说,甚至带着哭腔哀求,里面都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
他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自己放逐在了一座由回忆筑成的孤岛上。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如同黄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气息,混合着孙雪常用的那种淡淡雪花膏的味道,以及……一种生命逐渐腐朽的味道。
张山不吃不喝,只是枯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那是孙雪生前最喜欢坐的位置,旁边放着她的老花镜和织了一半、永远也无法完成的毛线拖鞋。
他像个失去了所有感知的木头人,唯有浑浊的双眼,在昏暗中偶尔会眨动一下,然后,便沉入那漫长而无尽的回忆之海。
他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省城的动物园。
阳光明晃晃的,空气里是动物粪便和青草混合的独特气味。
那个穿着碎花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的省城女孩,因为自己一个个幼稚的问题,气得脸颊鼓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惹恼的小兔子。
而他,那个从山里来的、黝黑瘦削的少年陈青山,手足无措,满脸窘迫。那一幕,如此清晰,连她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泪光都看得分明。
大学他们恋爱了,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并肩而行,她的手很小,很软,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他们结婚了,在那个简朴却温馨的仪式上,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笑得比任何花朵都娇艳。
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张欣出生时,他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看着病床上虚弱却满足的她,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他们为了生活奔波,他熬夜看案卷,她总是默默端来一杯热茶。
他们一起辅导孩子作业,被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一起送走双方的父母,在葬礼上互相支撑,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
点点滴滴,琐琐碎碎。
那些被日常尘封的细节,此刻如同高清的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看到她年轻时乌黑油亮的头发,看到她眼角生出第一道细纹时的懊恼,看到她怀抱着外孙时,脸上那慈祥得如同圣母般的光辉。
也看到她晚年行动迟缓,却依旧坚持要给他织毛衣时,那专注而固执的神情……
每一个画面里都有她。
这屋里,每一寸空气,每一件物品,都浸满了她的气息。
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空气里仿佛还回荡着她温柔的叮嘱:
“老头子,吃饭了。”
“山,少喝点酒”
“你看你,衣服又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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