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空坊”内，气氛与前几日的挫败凝重截然不同。一种压抑着的、近乎颤抖的兴奋在空气中流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棚屋中央木台上那枚奇特的炮弹上——它比同口径的标准炮弹略显修长，弹体靠近顶端的位置，多了一个结构复杂的黄铜装置，上面带着几个微小桨叶和精密刻痕，这便是“启明”组呕心沥血之作，空炸引信的初代试验型。
李德明的手因为长时间精细操作和紧张，微微有些发抖，但他还是稳稳地将这枚特殊的炮弹，送入了那门经过无数次改装、仰角极高的75mm“高射炮”的炮膛。陈念恩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最新计算出的射击诸元表，嘴唇抿得发白。
高岩静立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他知道，这一刻，是这群年轻“学徒”能否向“铁匠”迈出关键一步的考验。成功与否，将直接影响未来对抗“苍穹之眼”的战术选择。
“装填完毕！”
“目标区域，三号空域，预设高度八百米！”
“引信装定……完毕！”
负责操炮的士兵声音干涩，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放！”
随着一声令下，炮身猛地一震，炮口喷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那枚承载着希望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寒冷的空气，直刺阴沉的天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追随着炮弹消失的轨迹，侧耳倾听。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一、二、三……
就在众人以为炮弹将如往常一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远方，或者至多在远处地面炸响时——
轰！
一声沉闷而独特的爆炸声，从遥远的高空传来！声音不像触地爆炸那般沉重，反而带着一种空灵的扩散感，仿佛在天幕上敲响了一面巨鼓。
紧接着，望远镜里，预定空域爆开了一团并不算太大，却清晰可见的灰黑色烟云！
“成了！空炸！是空炸！”李德明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抱住旁边的陈念恩。
陈念恩手里的本子掉在了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团正在缓缓扩散的烟云，圆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的泪水。
棚屋内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连日来的疲惫、挫败和压力，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成功的狂喜。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让炮弹在指定的空中爆炸了！
高岩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李德明和陈念恩的肩膀，力道很重。
“好！干得漂亮！”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所有参与项目的年轻人感到无比的满足和自豪。
“立刻总结数据！评估破片散布范围，测试引信在不同高度、不同天气条件下的可靠性！这只是第一步，我要的是能在实战中可靠使用的武器，不是实验室的样品！”高岩迅速从喜悦中冷静下来，下达了新的指令。他知道，从试验成功到批量列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战争的节奏，从不因一方的技术突破而放缓。
几乎在“空炸引信”试验成功的同一时间，来自前沿和“夜枭”的紧急军情，如同冰水般泼向了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指挥部。
“报——！日军第二师团主力，配属大量重炮，已于昨日夜间完成集结，前锋已出旅顺，兵分两路，一路沿南路逼近金州，一路有向东北迂回迹象！”
“紧急军情！日军舰队数艘主力舰，包括两艘新式战列舰，出现在外长山列岛以南海域，有炮击我沿海防线或支援登陆的企图！”
“夜枭密电：确认日军此次动员规模空前，后勤物资囤积远超以往。另，情报显示，其炮兵部队换装了一批特殊弹种，具体型号不明，但疑似针对我军加固工事！”
一条条情报，勾勒出一幅日军即将发动空前猛烈攻势的骇人图景。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辽南大地，仿佛都能听到战争巨兽那沉重的呼吸和磨牙声。
王奎和赵三槐等将领齐聚指挥部，脸色无比凝重。
“大人，鬼子这是要拼命了！”赵三槐沙哑着嗓子，“看这架势，是要南北对进，一举砸碎我们的防线！”
王奎补充道：“他们选择这个时机，恐怕也与飞艇侦察受挫有关，想趁我们……或者说，在他们以为的‘新型防空武器’完全发挥作用前，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速战速决。”
高岩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目光锐利如刀，在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上缓缓移动。日军的意图很明显，利用海陆绝对优势，发动一场旨在彻底摧毁辽南抵抗力量的决战。
他沉默了片刻，指挥部里落针可闻，只有外面寒风的呼啸和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
“拼命？”高岩终于开口，声音冷冽而平静，“他们想拼，我们就陪他们拼到底！”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
“命令！”
“辽南前敌联合指挥部，自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部队，按预定防御方案，进入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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