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礼监文书房这座精致的囚笼里“休养”了两日,我如同一个真正的病人,大部分时间躺在榻上,偶尔在院中那方寸之地踱步,目光从不越过那道月亮门。送饭的小太监低眉顺眼,沉默寡言,院外的守卫如同泥塑木雕,只有换岗时衣甲摩擦的细微声响,才证明着这死寂之下的森严戒备。
我表现得越安分,冯太监的耐心似乎就消耗得越快,或者说,他布下的网,到了该收紧的时候。
第三日清晨,冯太监再次来到了文书房院落。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象征内官身份的葵花团领衫,神色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沈镇抚,气色看来好了不少。”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钱四档头按刀立于门侧,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我。
“托公公洪福,略有好转。”我微微躬身,心中警铃大作。他这副架势,绝非寻常探视。
“嗯,好了便好。”冯太监踱步到窗前,望着院中那几株古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有件差事,需得沈镇抚亲自出马,帮衬一二。”
“公公但请吩咐,卑职力所能及,定不推辞。”我心中念头急转,隐隐猜到了什么。
冯太监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我的眼底,仿佛要攫取我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前夜,宫里不太平。有宵小之辈,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大内,惊扰宫闱。此事,想必沈镇抚……应该不陌生吧?”
他果然提起了此事!而且,用的是“不陌生”这个极其暧昧的词!他不是在询问,更像是在敲打,在试探!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怀疑我!他一定掌握了某些线索,指向那夜闯入者与我有关!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慨”,甚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公公何出此言?卑职前夜遇袭昏迷,醒来便身在臭水沟,对此事一无所知!难道……难道公公怀疑卑职……”我刻意没有把话说完,留出空间让他解释,也表现出我的“惶恐”。
冯太监紧紧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可没这么说。只是,督公在北京,对留都安宁,尤其是宫禁安全,最为关切。此等藐视皇权、惊扰圣居之举,绝不能姑息!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
“公公所言极是!此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我立刻附和,语气愤慨,随即话锋一转,露出“专业”的思索表情,“不过,据卑职以往办案经验,敢潜入皇宫者,绝非寻常毛贼,必是胆大包天、谋划周详之辈。不知……现场可留下什么线索?比如人数、武功路数、潜入路径等等?若能确定这些,或可缩小范围。”我试图反过来从他口中套取信息,了解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尤其是关于“至少两人”这个关键点。
冯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对我的“专业”提问颇为玩味。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说道:“线索嘛,自然是有的。净军和内侍们也不是瞎子聋子。据他们禀报,那夜闯入者,行事老道,身手不凡,而且……似乎不止一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聚焦在我脸上:“沈镇抚,你之前在宫外,不是一直追查那伙‘靖难遗孤’吗?你说,这伙对前朝宫阙念念不忘、又擅长隐匿踪迹的逆贼,是不是最有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毕竟,这皇宫,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同一般啊。”
毒计图穷匕见!他不仅怀疑我,更要借我之手,将罪名引向“靖难遗孤”!他这是在逼我表态,逼我用自己的“专业”来“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或者,逼我露出马脚!如果我极力否认或调查方向偏离,就等于不打自招;如果我顺着他的意思去“构陷”,那就彻底被他绑死,而且,我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那夜可能就在现场(作为调查者而非闯入者)!
冷汗,悄无声息地从背脊滑落。我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冯太监布下的、布满尖刀和迷雾的深渊。他掌握了“不止一人”的信息,这对我既是危险,也可能是一线生机——至少,他不能完全确定闯入者就是我。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必须接下这个“任务”,但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在这绝境中,找到反击和自救的缝隙。
“公公明察秋毫!”我脸上挤出一丝“恍然”和“钦佩”,仿佛被他点醒,“经公公提醒,卑职细想,确实极有可能!那伙‘靖难遗孤’对前朝宫阙执念极深,且行事不择手段,陈观一案已见其猖獗!若真是他们所为,其心可诛!”我先顺着他的意思,将嫌疑引过去,稳住他。
但紧接着,我话锋一转,露出“为难”和“严谨”之色:“不过……公公,此事关系重大,若要将罪名坐实,单凭推测和动机恐难服众,尤其是……纪指挥使那边,恐怕会质疑。锦衣卫负责南京日常安危,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比如他们潜入的物证、目击证词,或者……查明他们此次潜入的具体目标是什么?只有找到他们确凿的犯罪意图和证据,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让督公那边更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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